“失去了对一切的兴趣。
就会被回忆和悔恨的毒蛇折磨、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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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延在看奥涅金的时候,周达非正在片场拍戏。
他不是故意不去的,他连今晚有奥涅金的演出都不知道。
半个多月前,周达非的新戏正式开拍,片场在一个外地的影视城,全剧组吃住都在那边,估计要到杀青才回上海。
今天晚上有场夜戏,戏本身并不难,但女主肉眼可见不配合。
女主姓卢,叫卢羽,人称卢姐,是资方老板的女儿。尽管她年纪比周达非还小,但所有人都得尊称她一声“姐”。
周达非第一次跟这个女主剧本围读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她从头散发到脚趾的傲气、抗拒和不满。她是个新人,本事一般脾气很大。
娱乐圈这类现象屡见不鲜,周达非估计这整部电影就是因为她才拍的。
艺术作为爱好时尽是风花雪月的浪漫,当成职业却是没完没了的一地鸡毛,周达非已经有充足的心理准备。
但真拍起来后,情况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经过半个月的磨合,周达非发现卢姐尽管大小姐脾气,但对剧组其他成员还算客气,拍戏也挺认真,不满主要是针对自己的。
周达非跟这个卢姐从前毫无交集,更不可能得罪她,周达非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她肯定是对自己的专业素养高度不信任。
她十有八九是听了很多不知真假的周达非与裴延的往事,把周达非看成了一个狼心狗肺一无是处的关系户。
周达非也懒得解释。他第一次独自带一个这么大的剧组,每天第一个来片场,回宾馆后还会继续看剧本分镜,和编剧、摄影商量修改的地方。半个多月下来,周达非一摸肋骨,知道自己肯定是瘦了。
对千金大小姐来说,工作中一丁点儿的不顺心都是天大的事儿;但对于普通社畜来说,戏能拍下去就行了。
周达非不计较,可是这位刁蛮的卢大小却姐是每一天都想把他踢出去。
终于,让她等来了机会。
今晚资方卢总——也就是卢大小姐她爸会来探班,听说是出差路过顺便看看。
按照周达非的计划,他们这场不难的夜戏完全可以在卢总到达之前就拍完;然而卢姐生拖硬拖,把自己本就不那么出众的演技展现得更加拉胯,成功熬到卢总进门都还没拍完。
周达非对此是一个字的评价都说不出口。
卢总来了,卢姐毫不避讳自己的关系户身份,直接戏也不拍就上去跟老爸诉苦。她倒是既不捏造事实也不遮遮掩掩,单纯就是表达对周达非的不信任,说得没完没了。
可剧组时长多一天就多烧一天的钱,通告单上规定的任务是每天必须完成的。
周达非和其他工作人员一样,跟卢总打过招呼后就回到了拍摄区域,只有女主卢姐还在那里喋喋不休。
这个影视城的条件不是很好,起码跟裴延的《失温》是没得比。入冬了,空调的作用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休息厅很简陋,就在拍摄区域旁边。
由于隔音效果不好,里面甚至断断续续能传出尖利的争吵声,只是听不清内容。
剧组里的其他人多少也能感觉到女主和导演不对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关系户新导演,又能有多少本事令人信服呢?
周达非年纪轻资历浅,还背着个“前关系户”的“美名”,剧组上下除了女主卢大小姐就没人比他经验更少,他知道不服气的人是占大多数的。
他曾经在休息时间听到场记和灯光聊天。她们在谈论这个神秘的导演周达非,说他真是白瞎了这张脸,随便当个演员不好吗?裴延家大业大,总不可能饿死他。
非要当导演,还跟裴延闹翻了,导演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吗?
那天正好要修改一场很关键的戏的台词和分镜,编剧不太能领会精神,周达非只能自己上手,动脑动得像做了五张江苏省理科高考数学试卷。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放轻脚步离开,什么都没说。
跟工作相比,指指点点连根鸡毛都不算。周达非听这些早已听到麻木,他觉得现在就算有人指着他鼻子骂“你不过就是个爬床的离开裴延你还算个毛线”,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那段对话里,周达非最想反驳的点在于:演员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事实上,所有职业都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
卢姐在休息厅跟卢总吵了不知多久,眼瞅着快晚上十点了。整个剧组无所事事地耗在这里,都开始犯困。制片主任来找周达非,“周导,要不你去喊卢姐一声?”
周达非抬头看了制片主任一眼,这是个老狐狸,摸爬滚打许多年,肚子里一滴好水都没有。
出头挑刺的事儿他是不会干的,全扔给周达非。
可周达非想了想,真就走向了休息厅。
走得越近听得越清。周达非走到门口,听见里面卢总好脾气地跟卢羽说,“你不是还挺喜欢柠檬凉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