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冬,冷冽的空气随着门的打开一口气地灌入,卧躺在暖榻上的人微一睁眼,就透过梅花窗看着外边已经被雪压歪的红梅。
一阵风过,红梅上的雪簌簌而下,摇摇颤颤地像一对正在欢好的男女。
她忍不住想起昨夜的荒唐,她在书生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迷失了该有的冷静,又因书生的格外守礼而清醒,虽到最后两人也并无逾矩,她却不得不在意起这突如其来的反常。
她不纵情,不重欲,而昨夜,她不止回头,分明还有了别的心思。
是突然想到了无尘的缘故,还是哪里出了错……
燕云歌心不在焉地想着,才半坐起来,有茶杯自旁递来。
“什么时辰了?”嗓音是可听见的干哑。
“天才刚亮。”
燕云歌接过润喉,见他大清早穿了件青色文竹暗纹单衣,看样子也不畏冷,握着杯子斟酌着问:“你合该做个武将,怎么半点不会武,还喜欢做儒生打扮?”
“家族诗礼传家,后辈自是以读书为主。”段锦离熄了安神助眠的檀香,回头见她若由所思,便去将窗格支起,又重新给碳盆加了碳,叫屋内既有清晰的空气,又不失温暖。
“先父虽是儒将,却不拘着我们一定要习武,他觉得我比一般人喜欢舞文弄墨,也耐得住性子制香抚琴,既然有此才学,就是不为官,去书院做个夫子也使得。”
“人各有所长,令尊懂得扬长避短何尝不是大智慧。”燕云歌正在更衣,抽空回了句话。
她昨日的礼袍已皱得不能穿,书生为她准备了套半旧的学子服,她麻利地罩在身上,一系腰带,竟合身的很。
燕云歌又寻了件黑色的貂裘披在外面,微笑着走出,“不过听段兄刚才所言,家中好似还有别的兄弟姐妹,怎么就你一个人独居于此?”
段锦离没想隐瞒,不过见到她穿着自己十五岁的衣裳徐徐走来,喉咙里瞬时干得厉害,先前只当她颜色不错,宜男宜女之相,现下一身朝气蓬勃的学子服更衬得她眉眼灵动、俊秀逼人,暗想还好没为她寻套女装,徒然害了别的无辜男子。
燕云歌观他拼命喝茶,当是不便说,理所当然没有刨根问底。她刚一落座刚落座,一股淡淡的白檀香便钻入鼻中。
“好香。”她忍不住赞叹。
前世身为世家子弟,她再不懂香,身旁也有周到的下人每日为她的衣裳细细蒸熏,便是来了这世后,她身处香火缭绕的佛门之地,也少不得香汤浴佛,却是从未闻过如此清香悠远又不张扬的好香。
燕云歌心里一下有了底,香料并不便宜,听闻上等的香料随便手指缝漏出的一点也当值黄金,再看段锦离的衣着装扮,虽是旧物,料子和做工上半点没得挑。
她回想起书生说毁琴就毁琴的举动,寻常人被皇帝罢了官,还有惶惶不可终日、到处奔走的模样,他倒好,一股子傲气不加收敛,说发火就发火——先前也不知是怎么给他做到刑部尚书的?
——身居高位者哪个不是滑不溜手的老狐狸。
“姑娘在想什么?”
见燕云歌兀自出神,段锦离夹了一块嫩豆腐,放入她面前的碗碟中。
“不知道姑娘爱吃什么,便自做主张都准备了一些。”
嫩竹笋,鲜木耳。
大冷的的冬日,仅这两道菜已然算得上用心和难得,更遑论这软软滑滑的豆腐,一筷子下去还夾不起来。
燕云歌试了又试,也只夾起半块,没等送入口中那小半口又落入了粥里,不由惊讶地看段锦离,“你是怎么做到的?”
段锦离忍不住笑出声来,“作画最讲究腕力上的巧劲。幼时,先生严厉,一日三餐命我们用羊毫夾豆子,夾不起来饿上几天都是有的。”说着,稳稳地又为她夾起一块豆腐,这次是直接送至她嘴边。
燕云歌想要拒绝,却败在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里。她大致不习惯突然来的亲昵,纵然豆腐入口即化,心里还是没由来的别扭。
饭毕,段锦离收拾了食盒放在门外头,自有酒楼的人来收。
回来时,他见燕云歌在自己昔日画作前目不转睛地打量,猛地敛了笑意,走过去淡淡道:“拙作不堪,怕污了姑娘眼。”
燕云歌同他的关系亲近不少,若是往常听来这话还有找茬的味道,现下也未察觉到语调的不对劲,直说道:“惠昌三十二年,你家中是否发生了变故?”
段锦离难掩惊色,早就领教过她对书法的见解,可他没想到,没想到——
“姑娘何以有此一问?”
燕云歌的眼睛还在墙上挂着的一副《湖海倦游客》上,她第一眼只觉画笔细腻,湖海栩栩如生,再看题字,落款,印章,才察觉出不对之处。
她将心中怀疑说出,徐徐又道:“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这篇表文卧龙先生意在规劝君主亲贤远佞,同时也表达自己以身许国,忠贞不二的想法,以你当时的年纪……以身许国为时尚早……”她正要算。
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