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画面与之前并无不同,只是这次的梦比之前的梦长了一些,他梦到澶容杀人之后还回头看向了他,然后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梦中的他似乎还带着少时稚嫩弱小的内心,因害怕看到这个样子的澶容,身子忍不住地颤抖。
澶容手中的长剑正在往下滴着血,那血滴落在地上,连成了一条线,线的一头在澶容手中,另一头在他的脚下。死不瞑目的母亲则倒在门槛上,那双眼睛不知是不是凑巧,正在死死地瞪着他,仿佛是在质问他为何不救自己。
傅燕沉怕极了,就没敢说话,可澶容来到这里之后却没有杀了他,而是蹲在了他的面前,摘下了后脑本就属于他的银色流苏,一把按在了他的头上。
那双眼睛里藏着什么。
澶容的大手按着傅燕沉的头,盖着傅燕沉的上半张脸,眼睛注视着前方,里面闪动着残忍又冷酷的光,嘴里说着:“我还记着你的话。”
傅燕沉侧过脸,意图看向他。
澶容在这时松开了他,眼睛里像是困着黑压压的乌云。
他薄唇轻启:“要报仇,要全都抓回来,要全都杀了,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说话时的表情没变,语气却阴冷到让人害怕。
傅燕沉想不通澶容在说什么,就想问他要报什么报仇。
而在这时,澶容又说了一句:“你谁都可以忘,可你得记着他死前的模样。”
“你得记着,他们是怎么把他头砍下来的。”
“你也得记着,你妹妹是怎么死的。”
扑通。
心脏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大数倍,傅燕沉忽地闭上了嘴巴,眼前猛然出现了若清躺在废墟里的样子,没过多久,这副样子又与一个人倒在水中的影子重叠。
电闪雷鸣间,巨大的蛟首被砍下,他似乎就跪在那巨大的蛟首前方,在五月的雨日里看着对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是谁害死他的?
又是谁害了他们?
周围的人都在欢呼着,说他做了多少恶事,说他罪有应得,可只有他和澶容知道,那个他们口中坏事做尽的人却成了他和澶容死前唯一的一束光……
那道光很暖。
所以谁斩了他,谁就要回来,死上无数次。
这个念头十分坚定。
但在此刻,又有一束光穿过窗户落在了紧闭的眼睛上。
傅燕沉抬起手,挡住了照在脸上的光,在耳边叽叽咋咋的笑声中睁开了眼睛。当他坐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抱着两个孩子,正坐在门槛那里小声地说什么话。
那两个孩子年纪不大,穿得很破旧,似乎正在央求母亲,想要吃个晚上吃些鸡蛋。
而那日他昏倒前看到的女孩正在院子里喂鸡,鸡蛋攒了十多个却舍不得吃一个,听到弟妹的声音,抢在母亲说话前怒骂了一声,嘴里叨叨唠唠地说明日还要进城,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绣活。鸡蛋也要卖钱换米,叫弟妹们不要想了。
他们的话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也是离傅燕沉很远的烟火气。
傅燕沉这时的脑子还不是很清醒,就在原处坐了一会儿。
农妇怀中的孩子看到他醒了,就指着傅燕沉啊啊地叫了几声。
农妇听到声响回头一看,连忙擦了擦手,问他:“你没事吧?”
傅燕沉没有说话,她便把阿鱼给他留下来的话告诉给了傅燕沉。
傅燕沉沉默片刻,脑子里始终忘不掉若清被石柱压住的腿,没有在这里久留的准备。
而他这人长得凶,这家的孩子有些怕他,见他醒来都往农妇的身后躲去,瞪着一双畏惧又好奇的眼睛打量着他。
而不被欢迎已经成了傅燕沉的日常,傅燕沉早已习惯了面对旁人的冷眼和排斥,因此他并未感到失望,他只是在醒来之后沉着一张脸来到农妇身边,并未说谢,只在身上摸着能算作谢礼的东西。
可他翻了许久,什么也没有找到。
摸着东西的手僵硬地停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很穷,穷得什么都没有,因此这人即便救了他,他也很难在第一时间给出谢礼。
而看到他掏东西,这家的孩子都围了上来,瞪圆了眼睛期待的看着他,弄得他不知怎么应对是好。
农妇不傻,看得出来他的意思,连忙把周围的孩子赶走,笑道:“谁都有遇到麻烦的时候,见到了帮一把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也没想着要你什么东西,你没事就好。”
傅燕沉听她这么说愣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除了若清外的人给他的善意。
他沉默片刻,淡淡地道了声谢,转身往外走去。
农妇也没留他,只是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方才喂着鸡的女孩跑了过来,在母亲的授意下,把两个煮熟的鸡蛋塞在了他的手中,对他说:“我娘说了,这是给你路上吃的。”
她的眼中并没有不情愿。
想来是母女两见傅燕沉身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