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从门口经过,朝里喊他:“小宋哥,你才醒吗?”
后者全身上下仅穿一条短裤,田嘉木轻轻扫过一眼他的躯体,又别开视线。
“下这么大?”
田嘉木点头。
宋知:“我睡早了,居然这么严重……”
小村官见他在库房门口,问:“你茶叶淹了么?”
“是……”
田嘉木意欲朝他走来,两条腿交替抬迈,划开水面,发出泠泠的声响。亚麻色的裤子紧紧贴在大腿上,看上去更瘦了。
他把茶叶塑料袋扶正,在里面抓出一把,挑挑拣拣,发觉确实要不得。
“……茶田那里也是,茶树根儿泡得不像样。”
宋知努努嘴,茶树都不像样。他也知道,自己的茶苗更够呛。
“你在家待着吧,我先去抢险。”
“你还没休息?”
“唉。”田嘉木一边说一边向外走,“昨晚刚通知小学不上课,结果今天早起就有小孩结伴去水库玩,找不到人了……”
宋知叫住他:“要帮忙吗?”
“今天生意干不成,我闲着也是闲着。”
“不用,我联系过下游大坝了,待会儿去那里搜……怎么也得给他们父母一个交代。”
“……”
宋知目送小村官离开,自己也穿戴好衣服,从茶庄出来。一路淌着脏兮兮的水,越往茶田的方向走,水就变得越深。水携带的泥沙,从他的上衣下摆,一点点向上攀爬。
茶田的景象凄凄惨惨,矮树丛被暴雨打落不少叶子,有的被压弯,尖端垂在地上,一抹嫩绿泞在泥里。
而他的茶苗更惨不忍睹,四五十根植株全被泥沙淤埋,塑料布贴在地上,烂的不成样子。
宋知挑了两根看起来还能救活的,扒拉起来,立住。
“这他妈。”他嘟囔道。
白干一晌。
四下无人,宋知沉默又无奈地站了一会儿,又走去镇里的河道,想找田嘉木,但对方不在,只有几个镇政府的脸熟领导在那里接待上级来的测量员。
对方看见他,没理他。宋知独自站在一旁,也不打算和他们说话。
河道两旁的树被风吹得哗啦哗啦摇,向上游望去,冲泄下来的洪水像脱缰的野马,从面前急遽奔腾而过。桥墩被水浪凶猛地拍打,迸溅的水汽拍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再环顾四周。
昨天傍晚在高坡上纳入眼底的小镇模样,竟在一夕之间面目全非。
洪水还在高涨,狰狞肆虐,咆哮东流。
宋知看得心绪茫然,回家时经过超市,买下一堆方便食品,打算这十几天先这么度日。
他倒也想吃村支书在喇叭里喊的什么烙饼、面条。但……在家里好不容易翻箱倒柜找到白面袋,打开一瞧,白扑扑的粉面早已受潮,结成大团疙瘩,顺着指缝黏拽拽地流下。
“……”
截止到这天夜里,水逐渐淹到半个楼梯那么高,等再过不了多久,楼梯口想必也会变为死路。
郑大爷家的房比茶庄阁楼更低,晚饭一过,他的床和家里的黑土松狗、两只兔子以及一笼鸡,被他女儿抬到了房顶上。
正好冲着宋知的窗子,还能和宋知大眼瞪小眼。
两人聊起天。
小茶爷坐在窗框上,两条腿在外头扑棱,看郑海忠打开绿暖瓶的塞子,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泡一杯热茶。
“您这也不忘黄。冰糖?”
郑海忠:“太苦,这样好喝。”
宋知:“不行您来我这儿住吧,我嫂那屋子还空着。今晚您要真在房顶吹一宿,明早就得口歪眼斜、中风流口水。”
郑海忠手一顿,瞪他:“谢谢,你特么真会说话。”
“我有帐篷,没搭就是。”大爷啜一口滚烫的茶水,心满意足,忽然回头看向笼子:“嘶,忘拿剩饭喂狗了……”
宋知闻言,伸手去拆桌上的猫粮。
毛尖儿本来在床角蜷成一团,听到开包装的动静,便轻轻跳上窗,半卧到宋知身边,还用两只小爪子够他的手,好像不想让对方给那狗吃。
纯黑色的土松毛发油光水滑,被关在没有顶的铁笼,也不乱吠。宋知抛出去一把猫粮,黑土松从笼子里头跳起来接,越蹦越高。
宋知逗它两下,喂完后,还把毛尖儿送过去和它玩。毛尖儿挣扎地“喵”了几声,郑大爷接过,打开笼子的小门把它丢进去。
翼德高兴坏了,在原地踏踏前腿,尾巴直摇。
宋知又问:“晚点再搬不成么?一把年纪,要受这罪?”
“迟早的事。”郑海忠望了一眼生养自己的土地,把绿暖瓶壶把儿上栓的塑料袋解下,转手递给宋知一张热煊煊的大烙饼。
身边连就饼下肚的糠咽菜也没有,哪怕是这样,宋知也津津有味地啃完了。
饼是死面做的,吃多了胃堵。想喝水,可现在这条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