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齐王宫出来,李赫带着一队精锐骑兵,风驰电掣般往齐梁边界而去,追到那边问了防边守将,说皇太女的卫队早已进了中山国境内。
李赫满面肃杀,凝望着中山国的方向,眼神比这荒野中的风沙还要凌厉,当中暗光涌动,像在掂量甚么。
谋士盛佑心觉不妙,忙上劝试图阻止李赫:“主君,朝廷计谋阴毒,《削藩策》后又公然挑起齐梁嫌隙,还秘密回京避开齐国,王上与您作为臣子本分已尽。这一切四方豪杰应看得清楚:我大齐一向安分守己,如今只是迫不得已要为守住祖先积业而战!主君即使能再见到皇太女,无论怎样表忠臣之心,皇太女也不会看在眼中,只徒惹羞辱罢了!”
李赫眉头紧凝着,衣角被狂风吹得“簌簌”作响,握剑的手青筋凸显,最终却并未采纳盛佑的建议,一字一顿沉沉道:“我意已决。”
夜色渐暗,中山王府院中灯笼次第亮起。
紫蝶拿着亲王礼服为中山王穿上,又为他戴上王冠,将下巴上的缨带系好。
“一定要穿成这样么?”中山王看着镜中陌生的人,脸上却有犹豫,“我总觉得在皇姐面前穿成这样反而显得生分。”
紫蝶笑了笑,像个长辈一样柔声劝道:“王爷忘了京城之事了?皇太女殿下是您的至亲,但也是不容亵渎的储君哪!着礼服面见储君,本就是臣子该守的本分。”
中山王脸上似有阴云掠过,抿了抿唇,默默答应了。
明日皇姐便要来,他心中有些忐忑:难道皇姐会更加高高在上,待他同待别的臣子没甚么差别么?
可自他离京,皇姐一直与他书信往来,在信中总提起小时候之事,与他聊得很是亲厚。
在他心中,两人好似又回到了小时候亲密无间的日子,她是他最黏的阿姐,为他撑起一片天。
心中打了一夜的小鼓,第二日见到龙玉清时,这一切担忧都云消云散。
龙玉清一见到中山王,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下轿抱住了他,眸中满是疼爱之情,抚着他的脸说:“克明,我和母皇都好想你。”
中山王本就是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半大孩子,一听阿姐这话,眼圈一红当场就流泪了。
难得的,龙玉清竟也眼眶湿润,拭了拭眼角,又拿出锦帕为中山王擦泪。
相国严丰年适时上前劝道:“殿下,王爷,移步王宫再叙旧也不迟。”
龙玉清颔首,亲自扶住严丰年的手臂同行,对他嘘寒问暖,细细问他之前的伤情恢复如何,又让侍从拿出自京中带来的药材补品,亲自叮嘱该如何进补。
中山国众臣子跟在后面,心中着实有些惊讶。
今日之见,皇太女不仅貌美,竟还如此平易近人,说话和颜悦色、有情有义,与传闻印象中那个皇太女判若两人。
再回想,相国严丰年遇刺时忠心护卫者都被朝廷赐予了厚赏,除此之外,朝廷还从太医署派来两名太医悉心照料相国,加封相国为安平侯并在京城外赐予食邑千户,将相国留在京内的长子连提两级直至丞相司直,俸禄千石。
对比之下,朝廷对待忠臣的确是有仁有义,中山国众臣自是大受感动,报效朝廷之心愈加坚定。
龙玉清一来,中山王便忙得脚不点地,除了睡眠时间,几乎与龙玉清形影不离。
之前在京城中发生过的不愉快好似不曾存在过,皇姐一如既往地疼爱他,他也大为振奋,心中那缺失的安全感又回来,许久未这样开怀过了。
“克明,还记得这个吗?”龙玉清拿出一个小小的用红绳拴着的白色块状物件在他眼前晃。
中山王好奇地拿过去,只是端详了片刻,他便抬首问:“阿姐,这可是你磕掉的那块门牙?”
龙玉清笑道:“看来还记得。我总算没白受苦。”
中山王脸微红,急道:“我怎会不记得,我一辈子都记得皇姐为了保护我被野猴扑倒磕掉了牙。”
龙玉清将他反应尽收眼底,眉目含笑:“当时特别疼,牙都麻了,好几日吃饭没有知觉呢。还好磕掉的是乳牙,掉了会再长,否则啊,我可真要赖你一辈子了。”
成年后再面对面回顾这件几乎要忘掉的小事,中山王又是感动,又是愧疚,说:“阿姐,你待我的好,我会记住一辈子。”
龙玉清将那红绳放到中山王手心,又顺势握住中山王的手,深情凝着他:“克明,往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但你记住,我与母皇,才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只有我们才是这个世上最真心待你、永不会背叛你的人。你对我们而言,同样也是。”
中山王把另一只手也覆上,用双手合住龙玉清的手,将那枚磕掉的乳牙包在两人手心,坚定地望着龙玉清道:“阿姐,你和母皇尽管放心,我会守好中山国,护好京城,不会让任何人轻易西进。”
龙玉清听得动容,眼中似有水光闪动,站起身将中山王拥进怀中。
中山王流着泪靠在长姐的胸口,像小孩子那样汲取这难得、渴望已久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