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帐幔外,鸦鸦跪着一群太医与侍从,殿内氛围压抑到一绷即断。
淳贞女帝躺在锦被下,脸色蜡黄,仰首望那盘着金线凤鸟的帐顶,嘴中不时轻声哼说着甚么。
“陛下,皇太女殿下回来了!”门官内侍带着哭腔激动的喊道。
淳贞女帝眼中重又聚满了光芒,费力地转首望向门口,见到龙玉清身影的那刻,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母皇!”龙玉清三步并作两步过来,跪在榻下握住女帝的手,眼也不眨地打量着女帝,神情悲痛。
女帝用眼神挥退左右,寝殿内只剩了她们母女二人,女帝才喘着问:“如何了?”
“一切都已部署好。”
淳贞女帝像是释然了,神情在这一瞬放松,好不容易凝聚起的精神气像流走的沙子,开始一点点散掉。她从喉中发出遗憾的叹息:“清儿,我不能与你并肩作战,却留给你这样一方乱局……”
龙玉清看起来很淡然,握紧了淳贞女帝的手说:“该来的总会来,母皇已为我拖延了足够长时间休养生息,现今朝廷才有资本与八王一决雌雄。”
淳贞女帝想说的还有许多,也有许多担忧,可她的力气已不够,她喘息了一会,眼珠转动殷殷望向龙玉清:“好好照顾克明。”
龙玉清眸中有寒光闪过,她没有立即应答,沉吟道:“若他立场坚定,能为我死守中山国,余生我自然好好待他。”
女儿言下之意如此明显,女帝不由得心惊,她虚弱地笑,试图掩饰甚么:“克明是你胞弟,无论如何都会为朝廷守住第一道关卡。”
龙玉清垂眸听着,忽而抬首,直直望向女帝:“若他真是我胞弟,我也不会煞费苦心去中山国部署那样多事项。一个低贱乐侍的种,有甚么资格称为我的‘胞弟’?”
女帝眼底呈现出一丝裂隙,许久才长叹口气,声音苍老了许多,像是认命般:“你果然已经知道了。”
龙玉清冷酷地笑:“待我平复藩王叛乱,我便将那个低贱男人戮尸、挫骨扬灰。若克明识大体能在此战立功,我自会封功行赏,当他是胞弟一样对待;可若他背叛我,我便让他为母皇陪葬,省得母皇一路孤单。”
淳贞女帝甚为惊骇,剧烈地咳了出来,瞬时几缕鲜血喷到锦被上。她想说甚么,可又如此无力,想做甚么,可究竟甚么也做不了了。
这一切冥冥中也许是报应。
良久,淳贞女帝满嘴鲜血,气若游丝地解释她人生中唯一任性的一件事:“克明只是个意外,是我为了气你父君……”
龙玉清狰狞地吼住她:“背叛就是背叛!我恨透了你!也恨透了克明!他活着,在这世间喘着,便是对我和父君的侮辱!我待他已够有情有义了!”
这激烈的态度令淳贞女帝受了更大的刺激,本就孱弱的身子愈加摇摇欲坠,她剧烈喘着,瘦若枯木的双手抓紧了被单。
龙玉清站起来,坐到榻边俯视着她,轻声说:“母皇,你安心去罢。我会好好经营大夏国江山。”
淳贞女帝已说不出话来,可她用眼神渴求着想再抱一抱龙玉清,想抱抱她与此生至爱的唯一女儿,龙玉清却只是握住了她的手,她立即用全身力气攥住女儿,像是在用最后一丝力气为女儿祈祷,祈祝上苍保佑女儿和大夏国。
掌中枯瘦的手渐渐松了力道,热度也凉了下去,龙玉清起身,为淳贞女帝阖上双眼。
现在不是悲痛之时,龙玉清静立片刻,仰首收了收不断溢出的泪水。擦干眼泪,她很快调整情绪,立即唤进了梅鹤亭。
梅鹤亭望着榻上没有了气息的女帝,眼神又在龙玉清脸庞上打了个转,见她并未伤心过度,便放了心,低声问:“殿下打算甚么时候发丧?”
龙玉清毫不迟疑:“我跟梁世子完婚后,再宣告母皇丧事。”
梅鹤亭顿了一瞬,含糊地问:“你真要与他结为夫妻?”
龙玉清根本没将自己放在心上,“容不得我选,我总得先稳住梁国。若齐梁联合,中山国再如铁箍也拖延不了几日。”
“李赫呢?”梅鹤亭问得更加隐晦,却也更加幽深。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等他来。”尽管龙玉清回得也很隐晦,梅鹤亭却也听懂了,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一声。
淳贞二十五年,皇太女龙玉清返京第二日与梁世子完婚,封梁世子为凤君,封梁王为梁靖亲王,梁王嫡长子臧匹昀为英德侯,梁国文武百官也俱得赏。
婚事传到齐地,李赫向京城发出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件,焦灼等待中,很快收到回信。
李赫急不可耐地撕开信封,里面却是一个小小的锦囊,软软的蓬蓬的,装的是两缕绑在一起的黑发。细软沾着清香那那缕,正是龙玉清的。另一缕,来自她的夫君。
结发同心,永不分离。
李赫被怄得几欲吐血,“霍”地抬臂将那结发缕扔到地烛上。
发丝在“劈里啪啦”的火花中化为灰烬,李赫最后一丝希望终于破灭,他仰首,锋利的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