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思春
白日里许兰娘来闹了这么一通,陈得生心中也不痛快,晚间熄了油灯,望着那帘黑漆漆的幔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仔细想想,许兰娘那些话虽然难听,但也并非没有道理,这世上哪有儿媳妇和公爹住一间屋子里的,何况还是个新寡的儿媳。纵使兰儿与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可等梁正丧期一过,消息传了出去,村里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将他们淹死。
“唉……”
陈得生轻轻叹了一声,悲凉地睁着眼睛望向屋顶,脑海里一会儿是陈梁正生前的音容笑貌,一会儿是许兰娘指着他的鼻子冷笑,一会儿又是儿媳凄怆地红着眼低声啜泣……这一睁眼,便硬生生挨到天幕透出几缕微光。
眨了眨干涩生疼的双眼,悄悄起身,随意收拾了几件衣裳,就要往外走,临了又不放心地回头看向熟睡中的儿媳妇,最后还是咬咬牙阖上了门。
即便是酷暑,只要日头尚未升起,晨曦微露的山间小道还是沁凉舒适的。
陈得生背着行李,来到一处新坟前,望着碑上的几个字,就流下了泪:“儿啊,你荆川叔说得对,做人还得朝前看,日子再苦,活着的人终究还是要熬下去的。爹要走了,去镇上打铁铺挣钱,咱老陈家不能让别人戳脊梁骨。兰儿真是个好孩子,爹也劝不动她,可她还小,守一辈子寡可太委屈她了,儿啊,你不会怨爹劝她嫁人吧?”
说到这,他停了停,含着泪笑道:“你也是个好孩子,你对兰儿好,定是想让她再找户好人家的,爹都知道。梁正啊,你要是地下有知,就多保佑她吧。”
说完,陈得生蹲下身擦了擦那块石碑,抹去眼泪:“好了,爹走了。”
晨风间初阳升起,照耀着葫芦村条条阡陌,陈得生眯了眯眼,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
许兰醒来时,天已大亮,侧身见那幔帐还未拉开,难道公爹还没起身吗?
她静静躺了会儿,仔细辨认着男人熟悉的鼻息,却意外的什么也没听见。再听院外也没有劈柴烧火的声响,想来公爹定是上山或是田里去了吧。
揉了揉微微肿胀的双眸,穿衣起身,来到灶房时却发现炉灶里头半点火星也没有,灶台上的水勺铁锅都是昨夜原由的样子,看来公爹不曾吃早饭便出门了。
见到这番场景,许兰心中有愧,她嘴上虽说要替梁正好好照顾爹,可自从梁正死后这几日,她只顾着自己伤心难过,何曾有将什么心思放在公爹身上?
打了盆冰凉的井水擦了擦脸,望着面盆里倒映出的半张脸,许兰觉得清醒多了。斯人已逝,往后她和爹两个人该打起精神,好好守住陈家才是,这样才不会被她娘瞧不起,也不会被村里人瞧不起。
想到这儿,少女倒是露出了久违的一抹浅笑,还到鸡圈里捡了两颗新鲜的鸡蛋,想着公爹一大早不曾吃饭,中午给他摊俩尝尝。
谁知她早早煎好的一碗喷香灿黄的鸡蛋,凉透了也没等到家中的男主人。
许兰愣怔地独自咽下几口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啪”一声放下筷子,打开木柜一通乱翻,而后颓然坐在了床边。
公爹他,竟然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葫芦村与镇上虽算不得太远,可对于许兰这样十多年从未离开过葫芦村的小姑娘而言,就是千里之遥的远方。
入了夜,许兰独自一人面对漆黑的空房,连油灯也没点,心里是说不出的苦,说不出的恨,说不出的怨。
她原以为公爹和她一般,不会怕什么无谓的流言,谁知只是她娘过来这么一小闹,他竟是第一个闷声不吭躲到镇里去的人。
许兰咬着牙,呜咽着抹起泪来,现下她发觉自己无比思念梁正哥,多想这时候有个结实的肩膀可以给她依靠。
可想着想着,不觉又念起她埋怨了半日的公爹陈得生,心里微微有种温暖又酸涩。自她进陈家门起,公爹话虽不多,可处处都能看得出他对自己的关切,梁正哥走后,也是他承受着丧子之痛,默默照料着自己。
叹息一声,眨着朦胧的泪眼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公爹现在怎么样了,他到镇上了吗?
……
转眼入秋,天气依旧闷热得很。
许兰草草吃了些东西后,不觉浑身是汗,收拾利索了碗筷,才长长出了口气,感觉轻松不少。
这样的日子,一过已是一月有余。
如往常般在院子里呆坐了一会儿,天已经黑下来了,这才匆匆回到屋里,插好门,擦洗过身子才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烙饼一般,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不觉又想起梁正哥,那时候就在这炕上,多少的恩爱缠绵,一幕幕尽数涌上心头,记得当时公爹还睡在一张炕上,只靠一面幔帐遮掩,她每夜忍得辛苦才不至于将欢愉叫出口。
一转身,记忆中的幔帐早已拆下,许兰这才如梦初醒,缓缓觉察到腿心有些一样,伸手轻轻一探,已是泥泞一片。
许兰暗恨自己,怎么会这样,想起这等羞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