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还的沙漏眼看着就要流失殆尽。孟维隐约间觉得这场景和去年春节时欧隽坤丧父有几分想象,想到这里便更觉恐惧和懊恼。
他蜷缩着坐在医院的塑料排凳上,即使不信教,此时此刻也病急乱投医地、无比虔诚地祷告,内心默念着:求仁慈的上帝保佑我爸爸平安度过这次劫难,我要他活着,哪怕折我十年寿辰也好,如果十年不够,二十年也好,尽管拿去,我妈不能没有我爸,我更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让我爸离开我。什么都不重要,只有我爸最重要!我一定要我爸活过来!活下来!
一遍一遍在心中重复着念想,眼泪不自禁地流得满脸都是。
一直严肃沉默的欧隽坤见他这样,缓缓将他抱住,紧紧地抱住:“你爸不会有事的,你是个有福的人,你忘了你求的红线了吗?你的家人都会平安健康的。”
孟维止不住想起从小到大父亲对自己的各种关怀慈爱。
那个在他调皮拆掉妈妈织的毛线后依然笑嘻嘻给他拍照片纪念的父亲。
那个在欧隽坤病重期间,亲自将充满生机的薄荷草交到他手上的父亲。
那个在他加班到很迟很迟饿得胃疼时亲自为他下热汤面条的父亲。
那个总是京剧昆曲咿咿呀呀哼不离口的父亲。
那个养育了他二十九年的父亲。
以前念书的时候,他记得妈总说:“你爸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天塌下来他也不能倒。”
可是从来的一家之主,却在有朝一日说不行就不行了,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他抱着欧隽坤,痛苦地抓着他背上的衬衫,含泪啜泣说:“我不能没有爸,这辈子我是他儿子,下辈子我还要做他儿子,这辈子除了你,他就是这个世上最爱我的男人。”
欧隽坤被他用力抓得背上生疼,然而终究比不过心疼,只揉着他的头发,柔声说:“我懂,我都明白,你是个好儿子,我们都要做好儿子,咱爸吉人自有天相,再等等就会有好消息。”
第六卷 第五十八章
这席话才说出没多久,抢救室里便传来了吉报——孟爸被抢救过来了,目下已脱离生命危险,即刻转入内科病房看护。
说来还是那枚硝酸甘油片为与死神赛跑赢得了筹码。
孟爸在病房里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握着孟维的手,虚弱地看着他,半晌才说:“你一直都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我就是舍不得你。”
只这一句,孟维才擦干的脸瞬间又湿了,紧紧握住爸爸的手说:“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听你的,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欧隽坤抓在病床钢管上的手,颓然松开,如同槁木一般,垂死于身侧。
孟爸绵长地叹了口气,隐隐含泪,闭目休养。
孟妈见此情景也是无奈地摇摇头,将欧隽坤带出病房外,找了个无人安静的角落说:“我们家就是个普通人家,经不起大风大浪,要的只是个平淡生活不求大富大贵。我知道我儿子一心向着你,你也对我们家一直很好。但有些事,心理上能接受是一回事,行动上能做是另一回事。我和孟维他爸对同性恋的事看得开,但不代表就能接受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你这样优秀,以后总能遇到个合适的对象。我从前一直没认你做干儿子,也是觉得你只是想打我儿子主意,认识你久了,也越发清楚你的为人,你确实是个好孩子,你如果不嫌我说这事迟,我以后就是你干妈,我们家也还是你的家,但只求你把孟维当个弟弟看待,不要再去想别的。”
欧隽坤却展开他惯有的迷人微笑,说:“阿姨,我明白的,您放心。”
“对不住了,真是对不住了。”孟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抱歉说。
目送着孟妈离开,返回看护病房,欧隽坤也决定乘坐电梯离开医院。
在停车场取车,刚开出十几米远便接到孟维的电话。
他像从前那样接起来,孟维在那头焦急问他,许是之前一直在哭,鼻音很重,“你人呢?现在在哪里?”
“在停车场,正往医院大门口开。”
“停下等我行吗?我有话对你说。”
“好。”欧隽坤答应着把车停下,等了大约5分钟,孟维气喘吁吁地跑上他的车,将车门关好。
上车后,他除了慢慢停下喘气,却磨蹭着迟迟没有说话。
欧隽坤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将水递给他。
孟维无声地接过来,连喝了好几口,最终将瓶子紧紧旋好,捏在手里。
沉默了许久,直到他把瓶子捏得劈啪作响,他终于十分艰难地开口说话,音色沉沉的,闷闷的:“欧隽坤……对不起。”
欧隽坤却笑了,说:“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长记性?你这次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亏欠我什么,不要再对我说sorry了。”
孟维以为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便继续说:“我答应我爸了,所以……”说到这里,他忽然低下头,一滴滚烫的泪珠啪地砸了下来,“请你忘了我吧……我是个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