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她府上的事情,都是那小侍女桑落说了算,天理教的人居心叵测,又没见识过什么大场面,欲要游说她时,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了,倒不如趁着此时一并了结了,却也心静。故而宝钗思来想去,若能走北静王的门路,倒是比长公主这边牢靠许多,好歹是有名的贤王,想来知道分寸,不致惹出麻烦来。三来就是这本钱上头的。宝钗她们手头约莫有几万两银子,但如今女儿谷刚刚兴建,正责成贾芸等人四处买房子买地,这一注是省不了的,这本钱上头就有所欠缺。
孙穆听宝钗解释至此,神色古怪望着帖子落款处“槛外人妙玉”几个字:“难道你竟是想从这人身上弄些银子?却不知这槛外人妙玉又是何人?”
宝钗忙将妙玉同姑苏慧娘的干系细细讲与孙穆听了,末了道:“慧纹驰名天下,妙姑虽然遁入空门,手中却珍奇古玩无数,平日里视金钱如粪土。如今她竟同我下了这么个帖子,可见是不把我当寻常闲人一般看待。若能得她恻隐之心,就不愁没银子做本钱了。”
妙玉虽一向性情孤僻,等闲人不如她法眼,却难得对宝钗、黛玉两个另眼相看。前世里宝钗和黛玉曾随贾母陪着刘姥姥游大观园,路过妙玉的居处栊翠庵之时,得妙玉以珍奇茶具和梅花上的雪烹茶款待,知道妙玉家底颇厚。其后闻说贾府抄家之时,官差假公济私,将妙玉的珍藏糟蹋得所剩无几,便是妙玉本人,也被他们平白安了个罪名,好好的清白女儿被好生玷污,深为憾事。
姚静见她说得清清楚楚头头是道,笑着向孙穆道:“瞧瞧你徒弟。不说话时候,活脱脱一个娴静的女儿家,旁人不知道底细的,都觉得做一品夫人、宫廷妃嫔也绰绰有余的,却想不到背地里这般算计人,真真钻到钱眼里去了!”一面说,一面同宝钗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走到旁边,姚静低声问宝钗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哪里是看中了妙玉的这几两银子,分明是于心不忍,想救她一救。我猜得不错吧?”
宝钗正色道:“也是为了银子,也是为了救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今日留个机缘,日后不定何时受惠呢。再说,天下女儿家多有可怜可敬之处。俗话说,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倘若都依你,按了一己好恶来,不知道会误了多少人!”
姚静沉默半晌,道:“罢了。先贤有云,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达成最后的胜利,我便信你这回。”
她二人在旁边嘀咕,孙穆分明看见,却故作不知。待到她二人回转,方展颜笑道:“如何,可是有了定计了?”
原来妙玉那帖子却是说自己多日未曾与宝钗相见,十分想念,要约宝钗回栊翠庵下棋。宝钗虽惊诧妙玉竟是如此看重自己,却也不敢怠慢,两日后就去了栊翠庵。栊翠庵在大观园之中,宝钗自离了薛家后,出入不甚方便,但妙玉是王夫人当年亲自下帖子请来的客人,况且贾母明显对她尊敬得很,故而下头一起子势利眼的下人也从来不敢怠慢,如今宝钗凭了这帖子来,没有一个敢拦的。恰逢原先管家的凤姐身体抱恙,王夫人一个人忙不过来托李纨和探春照看着,那看门的婆子回过李纨探春,探春爽快拍了板,竟是连贾母和王夫人都没有禀报,几个婆子在前面带路,宝钗带着小红莺儿悄无声息直向栊翠庵方向走去。
这日妙玉未曾到迎春惜春处下棋,听说宝钗接了帖子前来,十分欢喜,亲自带了婆子丫鬟在栊翠庵大门口候着迎接。分宾主落座,寥寥数语叙过别离之情,妙玉就命人摆上棋盘,宝钗忙说这日并非为了下棋而来,将来意略略这么一说,妙玉一笑,十分高冷道:“且不忙说这个。你且同我下过几盘棋才说。”
宝钗笑着推辞说不擅长这个,妙玉不等她说完,就把眉毛一挑:“都知道薛大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如今你却同我说不擅长,显是有意推辞了。”
宝钗无奈,只得持子先行,以示自己棋力有限之意,接连弈了三局,三盘皆败,胜负只在数目之间。妙玉连胜三局,心中欢喜,面上却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道:“我知道你必然是有意容让。”少顷又道:“这几阵都是险极,你我胜负只在毫末之间。想是你一心想着别的事情,疏忽少许的缘故。”心中却觉得宝钗是果然不如她了。
宝钗见妙玉十分欢喜,这才趁机把海运生意的事情讲了。果然不出宝钗所料,那妙玉平时何等高傲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个人,听到金银等俗物都要嚷着洗耳的,宝钗这番话自然大不中听,皱眉道:“我一个出家人,四大皆空六根清净,日常斋饭茶水,也自有人供应,便是要为菩萨重塑金身,依了例也自可化缘去,要那许多银子作甚?”
宝钗忙将香菱、智能儿等人的事情说了,又说姚先生有大慈悲之心,欲要兴建女儿谷,“使天下女儿少有所养,老有所依,不至受饥饿贫寒之苦”,妙玉听了只管冷笑道:“你平日是何等明白的一个人,怎么这时候反而糊涂了。这套说辞是那些乱臣贼子们用惯了的。那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流民乱党,什么白莲教天理教的,个个都是这般说辞。难道你竟也被他们蛊惑了不成?这等事情做出来,像极了聚众滋事,少不得被朝廷猜疑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