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又不禁笑了,轻轻的没有让其他人察觉。
好像,她发现了属于的女孩一个小秘密,原来在这十分钟的面试过程里,女孩并没有那么多她所看到的淡定与从容,因为女孩的手心里附着的都是湿冷的汗水。
那天,健治问了顾夏在一众入选的面试者中,她希望哪一位担任她身边设计助理的职位。当时的顾夏毫不犹豫地就要求了那个今天下午她见到的女孩。
健治问原因,但她说不出多少缘由。
或许是因为我们的国籍相同吧。顾夏歪着头拖着下颚,思考了三十秒后模凌两可地回答道。
可面试的学生也有其他中国人啊,为什么偏偏是她呢?健治又问。
我也不知道。顾夏耸了耸肩笑了笑转身离去。
其实这一次的人事安排并不是由顾夏一个人说得算,但有健治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或者说是私心来选择留在她身边的人。因为健治是这家建筑设计事务所的社长,她的上司,但更重要的是因为,顾夏是健治长达十年的的地下情人。
二十六岁的年纪,顾夏就得到了事务所里高级设计师的位置,这不仅仅是因为她自身能力出众,更是因为她与健治那一层隐晦的关系。早在十年前,因为父母离异,父亲二婚,忙着打拼事业的母亲为了给顾夏一个更好的环境,便将还是十五岁的顾夏送往日本东京的姨母家,插班就读了那里一所私立高中。而顾夏用一年的时间去适应周围格格不入的生活,直到某一天她遇见了比她大二十岁的健治。十五岁,正值青春叛逆的年纪,经历过家庭变故,远走他乡,这些东西足够改变顾夏尚未成型的性格。
十五岁那年,顾夏学会了成为两个人,在姨母家她是一副模样,在学校她又是另一副模样。在大人的世界里,她必须努力将自己打扮成他们喜欢的样子,十五岁的顾夏告诉自己,乖巧听话才能让每月四趟飞往日本看望自己的母亲放心,可母亲陪伴在她身边的时间实在太少,而与姨母家的两个表弟相比,她得到永远是那种属于“外人”的关怀。既然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她得到的关注实在太少,那她可以去另一个地方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当然,从小到大,顾夏知道自己并不缺乏这样的能力。
母亲给她的钱她全部都用在交友上,渐渐的,在学校里她的朋友多了,朋友们教她如何抽烟喝酒,带她翘课去迪厅跳舞,凌晨三点,她从家里偷溜出来帮一些人打群架,一些人教会她如何从学校旁边的音像店里偷几张热门的专辑。尽管她身上的钱足够让她入手她想要的东西,但有一段时间她喜欢上了偷,一群男男女女蹲在学校河岸附近的铁路桥隐蔽的桥墩下,粗暴地翻腾着从电车上偷来的皮夹,随手摸走公文包,贴着机场托运票号的行李箱,在搜刮出值钱的物件后,他们会根据草地上乱七八糟的私人物品,钱包夹层里的照片,几份无聊的合同,手机里的短信来猜测“失主”的癖好,带着嘲讽和愚弄地给每个人取一两个难听的名字,然后几分钟后,那些不值钱的东西会被他们扔进河里,而他们会在嬉笑打闹中消失在夕阳下铁桥的另一头,那里通往城市最繁华的街区,因为今晚供给他们娱乐的资费已经有了着落。
十五岁的顾夏或许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因为她知道她这是偷而不是拿,她也会有那么些的愧疚感,但这些与她的需要相比并不算什么,尽管在一群狐朋狗友中,在她一系列出格的行为中,她似乎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但不知为何,她依旧会感到空虚,甚至有些乏味。十五岁,人生似乎已经望到头了,她以后的生活会一直这样吗?一只镶着彩绘的玻璃瓶,模样类似于教堂玻璃的彩色花窗,只有在日光的照射下,才能在半透明中增加一层梦幻般的浓郁,瓶身很好看,顾夏觉得,但没人知道那只瓶子根本没有重心,因为狭隘的瓶里什么都没有,就连空气都是稀薄的,她的人生就局限在一只狭小而好看的瓶子里,顾夏自认为自己走不出瓶颈,因为她不知道以后自己要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她看到的人生与那只好看的空瓶子一样空洞,直到她遇见了健治。
有段时间她习惯了去偷,和别人去偷,自己去偷,不只是因为这是另一种融于团体的手段,更是因为她可以从别人的私人物品中拼凑出别人故事,与她不同的生活,另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有些与她一样平庸,但并不混秽,有些太过美好,让她无法不心生向往,有些精彩而出色,让她不觉惊艳,甚至有时在梦里,她居然会在幻境里的颁奖台上微笑着捧着一只不属于她的奖杯,只不过她手里那本光鲜亮丽的证书上印着的“失主”的姓名变成她的名字而已,但可笑的是,她可以心生羡慕,可以仰首而望,可以自我幻想,可却从未期待过在现实中变成她梦想里头的那个人,或许,当时十五岁的顾夏固执的认为,终日碌碌无为,甚至不知廉耻的自己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偶尔,她也会将“到手”的物件以匿名的形式悄悄地送回失主的住处,或是邮寄,或是辗转几趟地铁,电车来到一处陌生住所,将不属于她的公文袋,手提包悄悄地留在户主的门口,抑或偷偷塞进院门的邮箱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