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上来的东西不多,总计不过一页纸,因此殷瀼很快便念完了。她合上小册,抬头却发觉老太太望着自己,便以为自己的走神被她发觉了,一时有些面颊泛红,便颔首致歉:“老太太,殷氏思有其他,因此没有专心致志,请老太太责备。”
奚老太太挑了眉,她倒也没仔细听,没想到这殷氏倒一根筋,主动认错了。
“无妨,那么你且说说,刚才在想什么?”
殷瀼的唇有些干涩,贝齿咬着下唇,下定决心离开的时候,便黏着唇瓣,扯得有些生疼。
“老太太,殷氏……想去津门镇看看晚香。”殷瀼终于还是开了口,她明知道依着老太太的性子,绝不可能同意自己一个有妇之夫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抛头露面,可她还是耐着心中的惶然,试探着问出了口。
奚老太太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俄而便收敛了起来。她在罗汉床上坐得累了,便起身,想下来走走。
殷瀼忙上前搀扶住老太太,一颗心已经沉到了底儿,老太太最玄的便是留一段空白,让人摸不着头脑。而聪明如殷氏,她自然明白,老太太这是让她自己反省呢。
也罢,反正本就没指望着老太太能答应,还不如起先便说“让老太太遣人去接了晚香过来,一道过年”呢,那样才合情合理,老太太同意的可能性也更大些。
殷瀼心中懊丧,陪着老太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昨夜下了一场大雪,飒飒的寒风中带着轻薄的雪意,处处银装素裹,静谧淡雅,可殷瀼却一点都看不进去。怎的一碰上晚香,自己脑子就不好使了呢,那等不靠谱的话都能说出去,还无端惹了老太太不快。
正想着,要不要重新再说一遍,再给老太太认个错时,奚老太太便悠悠然开了口:“看着架势,过年之前都是冰天雪地的,就算是马车都不好走。到了来年开春再去吧。”
语毕,老太太又转身道一句“冷”,便让伺候的丫鬟阖上了门。殷瀼一时愣在了原地,所以,老太太这是同意自己去看晚香了?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奚老太太走开了几步,发觉殷氏并没有跟着自己过来,便旋即扭头,说:“二房丧妻,我虽说打点了不少财物过去让他厚葬,可终究放心不下,本也想亲自过去看看那倔强玩意,奈何这把老骨头折腾不起。你如今是奚家走得出去的少奶奶,让你代我去也是应该的。况且,晚香丫头一个人对着她那终日沉湎的老爹,家中的担子必得她一人挑,我也心疼。你去罢,只时刻记着妇道便是。”
新年的炮仗一冲而起,炸开了即将到来的盎然春意、江花水绿,亦让殷瀼怀了从未有过的企盼与欢欣。
新年之后头两月皆是钱庄最忙碌的时候,殷瀼走不开,亦扯不下脸向老太太请辞。待到宽松了些,已是清明以后。
辘辘的车轮从蜿蜒山脚行过,小窗外重峦叠嶂,流云泄蔼。从这里过去得走整整一天的时间,从天色熹微,到艳阳当空,再到这会儿的日暮斜阳,不消再半个时辰便该到津门镇了。
车夫说已经到了邻县镇上了,殷瀼便带着几分好奇望向窗外,一边是漫上水的稻田,一边是聚居的土楼,稻田灌了水便如同一面阔大的镜子,亮堂堂地映着整个瓦蓝的天宇,一望无垠。而那小镇,瞧着还是与台门镇有些不同的,这里应更穷一些,屋室不过皆一层平房,鲜有亭台楼阁,往来的农人则大多粗布麻衣。
车夫像是明白殷瀼的心思一般,又说,这里还算是不错的地方,再往里走会更贫穷一些。
殷瀼想象着与小晚香相见的一刻,那小丫头全然不知道自己要来,见到她必然欣喜若狂。想着,殷瀼便忍不住绽了微笑,全然将之前因陈老板的漏嘴,而对晚香产生的困惑忘得一干二净了。
坐在殷瀼对面的谨连打了一整天的盹,因此醒过来的时候周身酸痛。她揉着肩膀,似是还没清醒过来,嘟哝着抱怨了一句:“奴婢做梦梦到二小姐了,醒来却还没到……”
“梦到她做什么了?”殷瀼随口问。
谨连初醒,说话便不过脑子:“梦到二小姐嫁人了,还是您亲自替她盖的红绸子。宴席摆了百儿八十桌,整个镇子可都是红通通的!那架势,比当时嫁大小姐都要气派许多,看得人心肝儿颤!只是可惜了,还没看到新郎官是谁,就被颠醒了过来……”
殷瀼淡淡地说:“那不若你继续睡会儿,说不定就看到了。”
“哎……”谨连顺着应道,又忽然觉得少夫人表情不对,忽然冷淡了下来,谨连顿时清醒过来,明白自己没礼数,多嘴了,忙说,“少夫人,小姐的婚嫁之事,奴婢不该信口开河,奴婢知错了。”
殷瀼摇了摇头,复又笑道:“无妨,二小姐该是十五了,是该嫁人了。”
说着,殷瀼没有再搭理谨连,顾自扭头望向了窗外。
天边骤然喷出一道瑰丽的晚霞,云层皆被染成了绛色,山峦亦沾上了浓烈的朱红,显得富丽堂皇,绚丽多姿。
“少夫人,咱们到啦!”车夫一拉缰绳,高兴地朝马车内喊道。
谨连先从车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