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悦诚服。
三个月后,妾室茱儿果真有了身孕。全家都高兴极了,只是庆贺的宴席还来不及摆上,从江宁来的急信便将奚旭尧匆匆召回。
听说,清兵入关了,昔日固若金汤的北平失守。
苟延残喘这么多年的大明王朝最终在李自成的起义与清人的长驱直入中土崩瓦解,高官贵族人人自危,纷纷从黄河以北撤离从前的政治中心,越过长江,逃到了比南方能南的地方。而南方亦不太平,频频爆发的农民起义,让整个江淮之地陷入民不聊生的境地。
天下局势云波诡谲。在这覆巢之下,安能更有完卵。
奚家在江宁的生意原本在奚旭尧的重新操手下,虽不能回到原先欣然繁盛的境况,但总算也在蒸蒸日上。原本想大明朝都撑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这么十天半个月,可谁知就在他回来探亲的时候崩塌了。女真人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自然骁勇善战,不日便能横扫江淮之地的谣言像是一股子肆虐的狂风,把这片大地上的每个人都吹得心神惶惶。
在这紧要关头,奚旭尧是奚家挑梁子的男人,便即刻提出要去江宁把在那儿的产业收拾了,盘点清楚才好换了银票回来,等到局势稳定了,东山再起。茱儿怀了孩子,自然希望丈夫能陪伴在身边,便少不了急急地找少夫人,请她帮忙劝劝少爷,不要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出门。可谁知少夫人好似一点儿都不在意,反而还温声细语地劝说她,让她安心在家养胎,少爷是个有福之人,必然能平平安安回到家。
茱儿大惑不解,同样身为少爷的女人,为何少夫人瞧着却一点都不在意少爷?少夫人好像看出了她的疑惑,便淡然笑着,告诉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所在,若人人相同,这个世界便完全没了生趣。而少爷的志向便是把他父亲未竟的事业经营好。
少夫人说得如此有理,茱儿再也无法多言什么。只好抹着泪,与少夫人一道将少爷送出了门。只是回头望着少夫人的侧脸,茱儿竟看到她在笑,这笑是发自内心的,仿佛终于舒了一口气。茱儿虽敏感,可也懂得礼数,又自知自己不过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妾室,不可随意揣度少夫人的心思,便摇了摇头。或许是自己看错了。
台门镇虽说消息还算灵通,亦有个十村八店的驿站,可到底是在山里,消息自然是滞后的。如今消息才传到这儿,表明在外边已经乱作了一团。
送走了奚旭尧之后,殷瀼便开始担心,担心远在永州的晚香。朝代更迭,前朝的官员若不服从,便要遭受灭门之祸。那永州的俞知府虽说油滑,可内里却是个硬骨头,对大明朝也忠心耿耿,年轻时候在庙堂为官的时候便以直言不讳闻名,惹了龙颜大怒才被远远地左迁到永州这等地方。如今大明连京城都在数月前被攻占了,又经了这么多年的江河日下,在劲敌的面前自然毫无回击能力,若说有爱国的起义军,可不过也是星星之火,难成大器。
殷瀼踌躇了两日,便让小厮快马加鞭去了永州。她着实放心不下晚香,小丫头一个人在永州,在那样摇摇欲坠的官家,会是怎样的境地,真遇上了事儿,又该如何处理?她那样冲动鲁莽的性子,会不会遭受什么不必要的挫伤?听说,清兵都是些野蛮人,屠城什么的事儿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些,殷瀼便愈发寝食难安。她被自己的思虑折磨得心力交瘁,可又无法自己亲自去永州看看,只默默等着消息,祈祷能听说永州知府衙门当下平安的消息。她甚至想,若清兵真的攻了过来,俞知府能主动归顺,至少还能保得晚香平安……
这类大逆不道的想法,殷瀼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可旋即她又苦涩地发笑,她只是在这乱世中没什么大能耐的女人,能与自己珍惜的人相守相望,便已经是天大的满足了。
去永州的小厮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回来。明明路上再慢也只需要三天,来回便是六天,可他去了这么多天也不见踪迹。殷瀼心中的担忧日益放大。她日日站在门口等候,七月流火,秋风渐起,她顶着太阳,或乱风迷眼,一有空便雷打不动地站在门口等,等着小厮把“永州一切无事”的好消息带回来。
此时的她,前所未有地觉得自己就像一支纤弱而无助的芦苇,明明心中千回百转,可也只能悄无声息地等候着。
又是三日,殷瀼终于也等不住了。她咬着牙,下了决心。带上了谨连,又让家中最强壮的家丁跟着,亲自前往了永州打探消息。从下决定,到动身,不过一念之间。殷瀼担心自己难得的一次冲动,也会在瞻前顾后中消磨,她不能再等了,她要亲眼看看晚香的处境。
一路上,马车绝尘。少夫人却还嫌车夫赶得慢,车夫本还忍着,可经不起少夫人一直催,终于也开始抱怨连连。谨连担心地看了看少夫人,她脸上满是少见的紧张,是在担心二小姐的安危?还是有些别的什么情感在里面?谨连不得而知,只好拿着手绢时不时为她擦去额上的汗珠。
总算到了永州。
十几年前还如两淮之地般歌舞靡靡、货物往来不绝的永州城此时果真凄凉凋敝。城门外便可见一片哀鸿,触目惊心,进了城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