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非微微皱眉,压住内心的愤怒,克制道,“她只不过对人冷淡。……你没这个必要把精力放在她身上。”
“那是你太由着她乱来!她整个就是一身书生气,跟什么都格格不入。你看谁会服她?”齐磊脸色微变,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眯眼盯着易非,“为什么把程峰放了?不显得你们心虚?”
易非心头一凛,轻笑道,“不是我由着她,爸爸把家里的事情交给她,我当然要听她的意见。不管她究竟是什么性格脾气,再怎么做事,她是我妹妹。”
越谈越僵,易非如此表明立场,齐磊忍不住冷下脸,“今天早上,为什么那么突然?既然你不想谈,那我也只说一遍。如果只是谈情说爱,由你拖着,这么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明白。但结婚的事情不止关系到你我两家人。过年的时候要订婚的话可都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想清楚。”
进到外科诊室,问诊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樊云叫江于流带易然出去。易然拗不过樊云。
樊云闭上眼等医生扯开纱布。
医生闻到樊云一身酒气,冷冰冰教训道,小姑娘一点都不当心,落下疤以后要去整形科。
樊云由着医生摆弄,火辣辣痛,心里却不断放空。原本右眼就近视。樊云不知道如果失去这只眼睛,看到的世界会有多么不同。
而晏君失去的,也正是右眼。不知道她心里那么多遗憾,在向那边的路,肯不肯走,走得好不好。
晏君是不是知道她当时的抉择?
如果当时……
眼前似有一道人影,抚在樊云眼畔,轻柔的指尖忽地变成利刃。
樊云猛地睁眼,双氧水蛰进眼睛,激出泪水。
“怎么回事啊你?”医生用纱布按住樊云。
等一切收拾停当。樊云扶着桌子站起来。
医生脸色稍缓,问喝了多少,哪里还不舒服?
樊云估摸着含混回答。
医生说,“去挂个点滴吧,不用拿号了,我开给你。”
“要多久?”
“一种药起码一个多钟头。”
樊云望着医生,想了一刻,说还是算了吧,谢谢。
易非正等着电梯,樊云一行下来,就在电梯口相会。樊云不看易非,对着易然道,“你们回去吧。我单独呆会儿。”
樊云上了车,江于流发动,开出车位。易非敲车玻璃。江于流把窗户摇下来。
易非望见樊云面色阴沉。
樊云冷漠道,“开车。”
易非按住车门,江于流不敢动。易非拉开门钻进来。
“这么快就下来了?你还好么?”
樊云感到像被一眼洞穿,她是应该去看内科,但胃镜做下来,等着挂点滴,樊云不知道易非和齐磊会谈什么,是不是像在灵堂那样,没有一句话就走了,消失整晚。
“齐磊呢?”
“我和他说完了。”
其实实在多此一问。
樊云醒觉自己当时想法的任性可笑,她急急忙忙地下来,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像江于流所说。易非打发了齐磊,那么又何必她下来问东问西?如果易非真的和齐磊走了,她如何自处?
在易非面前她根本是毫无防备,任易非予取予求。
可悲可笑。一如父亲的两份遗嘱,易非面前摆着两个乐意效命的裙下之臣。
疾驰的车子外,黑云压城。樊云觉得自己的名字简直是命定的诅咒。浮云遮眼,深陷其中却不可攀越。
易非看着樊云望向车窗外的侧影,清楚眼下说什么也无济于事,说多错多。或许因为齐磊在场,她偏执的个性暴露无遗,齐磊也感觉到这一点,更要跟她较劲。樊云的情绪在她自己内心中冲撞,找不到出口。这样的时机下靠近她是不明智的。
但也是这时候,易非清晰感到樊云是如此地真心,好像她的心脏贴着她的,她竭力爱她的每一句心声就说在她心口。纵使经历这样的惨局,易非坚信她毕竟深爱着自己。所有对未来的顾虑,在这种仿佛回到少年时的孤注一掷的相信面前,变得无足轻重。
很想抱住她,哪怕和她在一起最终要走到众叛亲离,她尽力一搏,也没什么好后悔。
布置成灵堂的大厅尚没有恢复,披挂着白幡,花圈仍紧密地架成一排。
樊云踏入的一瞬感到寒意袭来。
天气阴沉沉,主宅的一切笼罩在黑暗里,鬼影幢幢。
樊云匆匆上楼。急转身,迎面一架红豆杉雕框的屏风。
易非跟着上来,樊云惊惧地贴墙站着,一动不动。
“怎么了?樊云?”
易非也望到屏风,早上还不在这里。倒谈不上什么稀罕。中式屏风,当中嵌着一面白绸,黑与白的线绣成通幅。硕大的荷叶如盖,独此一支荷花钻破天际,有风拂过,累累花瓣微微颤动在白光中,清高又萦着一厢愁绪。
樊云似浑然不觉易非走近,目光定定的,忽地转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