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第一次身体接触,唐予歆把她的铐子打开。昨晚是第二次。
但唐予歆很快从调侃中脱出去。两人之间似乎隔开了更远的距离。
一张餐桌,抬起手臂就能碰到。偏偏沉默着。汤汤水水,发出淋漓的声响。
江于流埋头扒着,几乎一扫而空。抬头看,唐予歆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应当很饿了,却毫无食欲的样子。
唐予歆眼圈仍然青着,眼睑上竟然隐隐显出细碎的纹路。
江于流握筷子的手松了松,面滑回碗里。
“昨晚你做梦了?”
“嗯?”
“你喊晏君的名字。”
江于流在公交车站等着。等一辆不是,再等一辆还不是。大太阳底下,没一会儿就汗流浃背。
回到上寨时,已经半上午。连续的阴雨,但天一放晴,路上的积水蒸得一干二净。江于流打开门。
林秋爽刚起来,头发还散乱着,从洗手间出来看着江于流,身上穿着唐予歆带着收腰的衣服,多少有点惊讶。
江于流感觉头皮发麻。
“昨晚没怎么睡。我……睡一会儿。”
先发制人。
林秋爽就回她自己房间去了。
在唐予歆那里时,江于流甚至忘记了,家里还有她需要照顾。
江于流放下蚊帐,背过身冲着墙,被子蒙住脸。
然而,黯淡的光线里,唐予歆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眸再度浮出来。
江于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捅破那层窗户纸。
唐予歆听到江于流说晏君,分明愣了一刻。她抬起头来,却问,“我说什么了?”
江于流没有办法重复唐予歆想要对晏君说的话。唐予歆知道了自己的心声会有任何安慰么?一切不过是梦境。晏君已经不在了。
她只能说,“你们的关系……是我想的那样么?”
话出口,才发现什么都没有说清。唐予歆大可以装糊涂。但她更觉得没有办法说得再明白。
唐予歆不作答,歪头冥想,到底同晏君在梦里说了什么。好像这才是对她来说至关重大的问题。
江于流最轻缓道,“那次在警局里,是你帮了我,我心里把你当做朋友。有什么事情……你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
“是!”唐予歆痛快道,“我和她认识三年了。”
唐予歆目光狂热,“我们在一起,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但是她人间蒸发,而我什么都不是,也不知道她做线人,更没资格问到底发生什么。”
江于流被镇住了。唐予歆却挑眉看着她,“你呢?你知道什么?”
江于流一时语塞。
“昨晚把我拉住。我也谢谢你。我想要相信你。”
“……”
“是你要问的,怎么反而一句话都没有了?”
“你一个人,这样不管不顾地查,太危险了。易家的人……听我一句劝,不要冒险去碰了。”江于流艰难道。
“易家……你不就是么?”唐予歆勾起嘴角。
江于流苦笑,“我是良民。和我接触不算冒险。”
唐予歆看着江于流的眼睛,江于流也终于回视。江于流散碎的刘海扫在眉心,目光相当清澄。唐予歆在里面看到了关心,担忧,和一抹模糊的……爱慕。
她同晏君相识的那一晚,晏君眼睛里也曾流露出类似的目光吧。但晏君绝不会这样遮遮掩掩。
从晏君以后,再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她,她只会感觉自己像被悄悄瞄准的猎物,她没有可能满足他们,毫无心动可言。
晏君清楚想要什么,也清楚没什么想要的得不到。再不会有人像她那样光明磊落,也在不会有人因此获得嘉赏。
但她真的清楚吗?
“现在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唐予歆忽地皱眉,荡开视线,一字一句道,“但我一定会找到她。哪怕我死。”
江于流回想唐予歆一向明艳的脸上,露出那样坚定的表情。是唐予歆性格中的另一面,或者那才是她糖衣下真实的自我。
只是想,依然感受到唐予歆清楚明白的拒绝,她拒绝抛下晏君,也即是拒绝回去平静的生活。
找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晏君已经死了。那时那刻,话已在嘴边。
甚而,江于流很清楚,此刻应是尸骨无存。
不管她们曾经的关系如何,相识三年,那又怎么样呢?她还年轻,犯不着为了个已死的人搭上一条命。晏君在选择做线人的时候想过她么?或者,难道晏君追来这里,其实是因为她?
黑暗中有一小束光芒晃动,远远的,血光一闪,樊云执刀的身影投在歪坐的晏君前。渺渺如晃动的烛影。
她们是受困的泥偶。但她们更是鲜活的人。就算是死人,都不会放弃最后的挣扎。
局面已足够复杂,而江于流看得到,漩涡吞噬着一切可以触及的,不断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