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但按礼制,郎怀无子,沐公一脉绵延百年,不能因此断绝。
他话未说完,已被李遇无情打断:“怀既去,世再无沐公。何人配为怀子?朕子亦不足!”这句话如此沉重,无人敢反驳。谢璧张口欲言,然而想起一些旁的,终究住口。
李遇淡淡瞥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郎恒,出声道:“如今郎氏嫡系再无男丁,你为沐王庶弟,一应事物,你可要尽心。”
“陛下安心,恒知晓。兄长……兄长未能归来,恒自当替兄长尽孝。”这个少年长高了许多,声色也是少年人的沙哑,眉目间和郎怀有着三分相似。他仿佛瞬间老成起来,跪在殿中道:“陛下,恒无心仕途,自知资质匮乏,请守孝于兄长墓前。将来愿还乡尽孝,求陛下成全。”
李遇点头,道:“你有此孝心,朕心甚慰。封郎恒为琅琊侯,封地琅琊郡,世袭罔替。待孝期过后,便去吧。”
“恒,谢陛下隆恩。”郎恒淡淡一笑,一个头磕的心甘情愿。平西军大胜,朝臣们只怕又会出一个外戚,虽恭敬,内里惧怕哪里是能遮掩住?待郎怀故去消息传回,韦氏稳定了宅院和几个不安分的旁支后,立即发信要尚子轩归来。她只叮咛郎恒一切按皇上吩咐,不得争,不得抢。
这些人的嘴脸郎恒也看了许多,心寒之下,更无意官场。好在唐飞彦明里暗里帮持,他才能撑下。如今郎氏墙倒众人推,李遇如此将郎氏从官场中逼退,何尝不是存心保全?
至诚四年秋,远征高丽的唐军凯旋。带兵的将领尉迟延光面圣后头一件事,便是赶往长陵凭吊郎怀的衣冠冢。他未曾料到,当初和郎怀理论之后,郎怀决定由路老三配合王雄打理于阗,将他远调高丽,这一别便是永别。亦未料到,那个慧黠的明媚女子,会因此再无踪迹。
依着郎怀的奏折稍作增补,安西四镇和各处驿站渐渐恢复生机。至诚六年,一片焦土的疏勒城最后一块砖头补好,其中商旅往来不绝,东西二市之繁华热闹,不输长安。大乐门外的城墙上,有人用古朴的魏碑篆刻上一个个姓名。有世家子弟林先,亦有蒜头这种一看便是穷人家孩子的普通名字,也有诸国营中战死的西域诸国子民。他们都是在平西一战中死难的,被岑商按着名册一个个梳理清楚,刻在城墙上,以为凭记。
普光王索尔来到长安后,待学过宫廷礼仪,便和李遇的嫡长子李林一同进学。她贴身的侍女中,有一位年长女子,她常年素服,是郎怀之前的贴身侍女竹君。索尔年满十五将返土蕃,曾想要带着她回去,免得她孤身一人孤苦无依。竹君婉拒后,于郎怀衣冠冢旁结庐而居,以思旧主。
李遇一次前来探望老友,见之恻然。回宫后下令,修庵堂供竹君居住,亲自手书怀明庵。竹君于此终老,一生不离。
而后时光如流水,人事几多浮沉。谢璧年老告老还乡,通海司自然由上官旖接掌握。方十全以而立之年成为帝国的丞相,先复启用的,便是闲居多年熟通律法的裴庚。魏灵芝和唐飞彦一个稳妥一个激进,常因政见不同争吵连连,但居然结成儿女亲家。年年初雪,他二人都会在唐飞彦府中饮得酩酊大醉,洒一壶自家酿的甜酒,又哭又笑,如个孩童。
长安郎氏尽数归往封地后,沐公府一时间空荡下来,再无主人。李遇一纸令下,遣金吾卫将沐公府未央居划为别宫。栖凤池上沉香景自此绝迹于长安。直到唐末,长安付之一炬,昔日丽景,只能从一些图卷中寻访。而李遇当年亲绘图卷,更是价值万金。
郎氏一族尽迁回封地后,自此皆归于平淡。若说大事,便是琅琊侯郎恒娶亲一事。孝期满后,郎恒虽有爵位,却无官身。琅琊一郡皆为郎氏封地,但他三令五申,族中子弟不得骄纵。待处置了几个鱼肉百姓的旁枝后,几十年内倒是太平。郎恒为人方正,年轻而封爵,自有不少人拖媒求亲。
那时候韦氏早就不太管事,也由得郎恒自己做主。天下人都在观望这位年轻的侯爷会迎娶哪家俏娇娘,未曾想他却对一三十仍旧未嫁的女子情有独钟,甚至不惜请圣旨赐婚。
琅琊侯府办婚事那天,上官旖作为新娘子娘家人,问自己的姐姐何时钟情于郎恒。
尚子轩含笑道:“不知不觉吧。许是那孩子倔强得令自己心疼的一瞬间?”尚子轩没多言语,上官旖却觉得,多年好友变成自己的姐夫,还是有些别扭。
他看着依旧井然有序的侯府,想起多年前自己迈进沐公府的场景,原来人生一场大梦,须臾已过半生。
至诚三十二年秋末,初雪方落。清晖阁的东暖阁中,因风疾久病的李遇趴在矮几上,抱琴在一旁研磨,几个宫人在外屏息立着,对此情形早已司空见惯。
这一写,又是两个时辰过去。抱琴见他须发皆白,唇上半点血色尽无,却克制着未曾劝阻。李遇落下最后一笔,终于长舒口气,道:“让小陶着人誊抄两份,一份存于宫中,一份给你我陪葬。这本,便一把火烧了。你觉得可好?”
抱琴怎不知他心意?含泪道:“自然极好。但陛下,您忘了落款。”
李遇一愣,摇着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