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腿搬到床下,没有放稳,右脚滑下床榻,足尖下垂,轻轻点在地上。他没有穿袜子,露出苍白的脚掌和脚踝,脚背上青色的血脉若隐若现,脚踝很细,看得出荒废已久,凸起的骨头硬生生扎入了白月的眼中。他撑着床沿,慢慢将身子移到地上,无法用跪的姿势,只能坐在地上,双手撑地,缓缓将额头抵在了冰凉的地面。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嘴角挂着温和的笑,他说:“我这辈子,只给师父和我娘行过这般大礼,你是第三个,很尊贵的。”他边说,笑容渐渐扩大。
这样都还能笑出来,白月叹了一口气,双手伸到他的腋下,将他提了起来,放在了床上。
段佩容道了声谢,将腿移上床,调整坐姿,用被子遮住了残腿。
白月静静的看着他,看的段佩容有些不好意思,抬头顺着他的目光回看过去,道:“他们被我捡回来时,就这么大。”他双手比了一小团,继续道:“是我把他们奶大的。”
白月坏坏的接口道:“你奶大的?你还有这本事?”
段佩容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不好意思道:“我给它们喂奶养大的。”
白月嘴角不经意的往上勾了一下。
段佩容沉浸在回忆中,道:“我很小就知道我和我娘不一样了,十年光阴我只长大一点点,我娘却日渐出老,等我活到三十年的时候,也就人类小孩四五岁大,我娘已经勾腰驼背了。那时我就知道,我娘是活不久的。我偷了一些仙丹给我娘吃,没想到还是有些用的,我八十年岁时我娘才走的,她一走,我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他望着白月金色的眼睛,见他认真地听着,继续道:“以前陪着我娘一日三餐,即便不饿,我也要坐在桌上,我最见不得我娘孤孤单单的坐在桌上盯着对面两个空碗发呆,我陪他,便少一个空碗,还剩一个是留给我爹的,到我娘死也是空着。”这下白月明白,为什么段佩容这么执着一日三餐了。“直到遇到那两个小家伙。你不知道,他两小时后真真的可爱,毛茸茸的,饿了就会吸我的手指头。琉璃从小就喜欢赖在我的被窝,还总尿床,有时我气坏了打他屁股,赤虎就把他抱在怀里,用后背对着我,让我打。”他说着,脑海中回忆当时场景,赤虎闷头闷脑总是保护琉璃,琉璃没心没肺的不领情,经常欺负赤虎,那画面历历在目,顿觉幸福。
白月被他勾起的往事,见他突然沉默抿着嘴笑,于是开口:“我也有个弟弟,虽然同父异母,但是他出生时我是第一个抱他的。他圆圆红红像一个小太阳。那是我唯一的弟弟,我很是宝贝,他因为红色毛发被族人嘲笑,我为此教训过不少人。”他顿了顿,呼出一口气,不愿再说那些甜蜜的往事,话锋一转道:“他用计给我下药,将我置于死地,我勉强逃过一劫,为躲避追杀,六百年没有出过隐藏的山中。”其实他说谎了,他不出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白焱,他怕再一次遇见白焱,他会忍不住杀死他。即便过了六百年,他内心也是不愿杀他的,他知道。他闭上眼,脑海中闪现白焱在他身下求欢,那柔软的肢体,那满是情yu的双眼,不过都是装出来的,把他的心骗走了,真的爱了,才发现上当了,终是太迟。
白月声音冷了起来,四周的空气也随之降了几分温度,“所以,对别人好,不如对自己好。”他鄙夷的看着段佩容,道:“你别以为你这么做很是伟大,说不好听,你是傻的厉害。你想救流云,容易。救了之后呢,流云现了原形一溜烟就可以飞到天际,你呢?你双腿残疾,区区不足三百年的道行,非仙非妖,你怎么逃?幻一朵祥云?我告诉你,你的祥云还未飞起,天兵天将的坐骑就已经追上你了。”
段佩容很认真地听着,还应景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举动又让白月不爽起来,又听这人道:“我修行近三百年,为了提升杀伤力和防护力,专门修练降服之术,幻化之术不足一提,我还不会幻出祥云。”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这一笑,白月炸毛了,清冷的声音提高了几度,恨恨道:“你当我在开玩笑?”
段佩容赶忙摇头。
白月觉得,遇到这人后,自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这样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他恨不得指着段佩容的鼻子,让他醒悟,于是接着道:“你想去死,那就去死好了。你那两个徒弟难免会伤心,但过不了几十年,就忘得你姓甚名甚都不知道了。你为他两寻得生路,不惜重伤助我渡劫,你挨鞭刑,在这下跪,他们都不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他们,他们不会领情,只会相信传言,你不过是放走妖魔的逆贼,指不定他们会以你为耻,今后都不愿提及你的名字。”他越说越狠,说段佩容,也是说自己。他不止一次嘲笑自己,受此大辱,不回去报仇,却心甘情愿孤独六百年,谁领你这个情,不过是个白痴傻瓜罢了。
这人也是一样,白痴傻瓜。
白月闭上了嘴巴,他将自己埋藏了六百年的苦水一股脑发泄了出来,不能再说了,再说就显得自己太惨了。
段佩容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一个手指冰凉,一个掌心滚烫。段佩容仰望他,轻柔道:“你不是说过吗……做了就别后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