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宣儿当回事,扔在园子里继续养着,生母打发得远远的。可现在宫中流言四起,说宣儿的身世非同寻常,而刚刚送花的德妃有意无意传递来一个“好”消息——那小妾死了,死于非命。
太后这才警惕起来。她贵为太后,女人间的战争她是赢家,赢家对输家网开一面不是不可以,但若是危及她唯一的儿子,那就心狠手辣绝不留情。
卫昇道:“都是谣言,母后不必在意。睿王生母殁了,朕准备下旨让他去陵寝吊唁。”
太后冷冷道:“什么谣言,哀家当年是被气昏了头,没理清其中的门道。先帝驾崩前几年一直身子不好,汤药都没断过,怎么就临幸了一个粗使宫婢,还那么巧有了孩子?而且这件事宫闱局居然没有记录在档,实在太蹊跷了。东澜你说实话,那小野种是谁的儿子?”
卫昇眉心微动,道:“父皇认他为子,他就是先帝亲生子,朕的六弟。”
“混账!”太后一拍桌子,“先帝当年病糊涂了,你如今也病糊涂了不成!哀家告诉你,那些不干净的人趁早除了,眼不见心不烦,省得日后找一摊麻烦事。你怕外人非议,那就哀家来做,来人,赐一壶琼浆露给睿王。”
“站住。”卫昇喊住去送酒的宫人,沉重一叹,“算了母后,知情人都已作古,睿王又还年幼,罢了。”
太后斥骂:“你以为翅膀硬了就能忤逆哀家?!你别忘了,当年你的兄弟手足都是怎么死的!今儿个来哀家面前装仁心仁德的明君?告诉你,哀家没生过这种窝囊废儿子!”
窝囊废。他从小最怕听见这三个字。
卫昇咬紧了牙关,费力挤出一句话:“朕手上沾的血,又何尝没有母后的一半?二哥是怎么夭折的,老五又是怎么变成了个傻子,难道母后不清楚!”
太后被他气得发抖:“逆……子、逆子!哀家做这一切是为了谁?为了哀家自己吗?还不是为了你能坐稳这把龙椅!”
卫昇别过了头:“母后做的一切儿子很感激,但是朕有时候也会厌烦、会觉得累……实话跟您说了,嫔妃们迟迟生不出孩子是朕的缘故,朕不想她们有了子嗣就愈发厉害地算计,朕害怕自己的孩儿落得跟朕一样的下场,又或者更不如,像二哥三哥他们……一想到这些朕就不敢要孩儿,不、敢、要。”
这席话在太后听来简直是骇人听闻,她老人家胸口一阵抽搐,闭眼哀嚎:“你、你要气死哀家……”
卫昇眼眶也有些红,他低着头,用近乎哀求的口气说道:“留着睿王并非是朕怕背负骂名,而是安平告诉朕该惜取眼前人。棋楠为此已经跟朕翻了脸,其实六弟还小,那么忌惮个孩童作甚么?朕偶尔也想恣意妄为一回……不管以后,踏踏实实为眼前的人做些事,纵情活一场。”
太后眼中滚出热泪:“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位置,怎么可能纵情恣意?东澜,你不能任性,你是一国之君。”
卫昇心意已决,不再多作解释,利落转身。
安盛一头栽了进来,冷不丁撞破太后皇上不欢而散。卫昇怒极揣了他心窝子一脚:“冒失的狗东西!”
安盛挨了踢,顾不上胸口剧痛,匍匐在地颤巍巍道:“皇上,贤妃娘娘不好了!”
卫昇一时未作他想:“病没好就去喊太医,回回来烦朕!滚!”
安盛吓得差点都不敢说了:“不……不是……是谢大人差人来请皇上您回去的,他说、说……贤妃娘娘小产了……”
卫昇身体的反应比头脑快,等他咀嚼透这句话的时候,人已经狂奔在路上了。凌冽冷风吹醒了他浑浊的头脑,却又让他五脏俱焚。
他不歇气地跑回宫殿,在屋外被人挡住。
“请皇上留步。”
卫昇眼睁睁看宫婢婆子们端出一盆盆血水,映得他眸底愈发通红。
他一声咆哮:“怎么回事!”
谢安平低头凑上来:“贤妃娘娘误以为睿王身亡,孤身一人从冷宫跑到这里求见皇上,本来就病着,这一路风雪交加挨了冻,所以……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卫昇捏紧了拳头:“查。彻查到底,不计代价!”
谁传去的假消息?
谁撤走了冷宫守卫?
谁设下毒计想取她的命?
查个水落石出,势要血债血偿!
“安平,”卫昇眸子低垂,耷拉肩膀尽显颓然,“是不是这就叫报应……”
终其一生,他还是得不到想要的,哪怕曾经得到过,却终究失去。
谢安平埋着脑袋摇了摇头,只见一滴东西落在卫昇足前,凝成白霜。
从日落等到月升,紧闭的房门终于开了,满脸疲惫的苏扶桑走了出来。
卫昇急迫问他:“怎么样?”
苏扶桑摇头,叹道:“微臣拼尽全力也只能保住娘娘性命,至于龙胎……实在无能为力,陛下请节哀。”
卫昇揪住他的衣襟:“她有身孕为什么朕不知道?你怎么不禀告朕?!你安的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