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掷

    “我怕你身上装了定位器。”傅云洲耐心解释。“而且还要顾虑他会不会激情杀人。”

    这时装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他看着少女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在冬季的薄灰色的天空下，仿佛电线杆上站着的一只小雀儿。她迈着轻快的步伐穿过绿化丛，要往他这里来。

    一件事是他爱她。

    咯吱——

利地下到停车场，季文然啰啰嗦嗦地嘱咐她：“这个手机给你，上车之后跟导航走，到地点了换老傅的车，他怕这辆车会被人跟。”

    上苍眷顾，让她出现在医院，假如他们一直不出门，事情会难办许多。

    有一滴雨落在他的睫毛，令傅云洲缓缓眨了下眼。

    现在才知道，削骨还父，割肉还母……英勇无比。

    江鹤轩打车回家。

    天色阴沉，将要落雨。

    “怎么开到对面去了？”他说。

    他本是要在今晚向她求婚。

    小时候读哪吒闹海，只觉得哪吒傻。

    刀锋纵向陷入皮肉，割破静脉，血液渗出。动脉藏得还要深，需要他一点点切开肌肉，把自己的手臂彻底剖开，才能触及。

    成，皆大欢喜。不成，关她两天。再不成，就把她放了，自己割腕……你看，他连安眠药都准备好了。

    辛桐朝街对面一看，才发现他在那头，她在这头，仿佛隔着一条宽阔的河流。

    他说完，将她推进车内。

    他只是眨了一下眼。

    ……

    接起一听，是傅云洲的声音。

    初步裁定是一场交通意外——公路跨越绿化带，被超速车辆撞倒，车前的标牌卷住头发，脖颈被带入轮下压断，当场死亡。

    “我怎么抱你，你还哭”季文然松开辛桐，勉为其难地侧头，在她的面颊落上一吻。“快跑吧，别被捉住了。”

    按傅云洲的计划，辛桐驱车驶离医院，依照导航在马路边的一个位置停车。她下车，四处张望一圈，没发现傅云洲的人影。

    好好的，为什么要这么温柔地说……找到我了。

    做完笔录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他定神看了看辛桐，忽然张开双臂搂住她，孩子气地把她的头摁在肩膀，脖子蹭蹭她柔软的发。“好了好了，别怕，我找到你了。”

    “那你呢？”辛桐扯下被他蒙住嘴的围巾，抬着下巴问。

    他这一辈子说了无数谎。

    话音随着一声拔尖的刹车声，她宛如被孩子鼓足气吹散的蒲公英，缓缓的，随着尘埃散落，猩红色的血大雨般飞溅进他的世界。

    辛桐拿着手机，低头跨过绿化带和栏杆，想尽快跑到他身边，“谁欠你人情了，顶多把我们之前的账一笔勾销。”语态娇俏。

    辛桐最后的感知是，听见自己被卷入轮胎下，颈椎骨被碾碎的声响。

    也难怪那么多人都说季老不好相处，他还真是又可爱又招人烦。

    但江鹤轩知道，傅云洲绝不会让此事成为一场轻描淡写的意外。

    江鹤轩放满一池的温水——家里装浴缸也是因为她喜欢——忽然想起以前她趴在浴缸，玩笑似的叫他“江老师”，仿佛哈气可化的雪。

    他可以选别的死亡方式，跳楼、二氧化碳中毒····割腕只是为让自虐似的疼痛稍稍冲散愧疚。

    独独两件事自始至终没有说谎。

    简而言之，可爱的不明显。

    耳边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傅总，因为这件事，你暂时成为了我心目中最帅的男人。”

    电视画面还停在昨晚的纪录片，那只水母孤单地在深海浮浮沉沉。手机的音乐播放器止步于那首他和辛桐一人一个耳机听得歌，歌词说，名叫爱的东西，是的，人人都想从某个同样孤单的灵魂里找到爱。

    另一件是他不会害她。

    “早知道就不救你了，刚出医院就这么多话。”他笑着补充一句。“小姑娘，你现在欠我个人情。”

    她说完，一阵低沉的笑意传来，挠的耳朵痒痒的。

    “导航，你懂的。”辛桐无奈地耸肩。“话说您这兜兜绕绕的，演谍战片啊。”大难不死，令说话都放肆不少。

    他已经等不及让他们来认领自己尸体了。

    “我要回去帮你盯人。”季文然道。

    辛桐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

    “好，那一笔勾销，”傅云洲软下声调。

    他偷偷拆下她被拧断的脖颈上的浸透血迹的项圈，将定位器摘除，扔进抽水马桶冲走。

    他摘下围巾把辛桐裹得严实，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嘴上却在哪儿自顾自地胡说：“辛桐，你是欠人高利贷了吗？还被人囚禁。要是很缺钱可以和我说啊，我能提前透支工钱，但这次旷工要罚钱的，最多是先扣完工资再涨。还有，以后不要生病了，生病很难受。”

    只要失去约一升的血，他就会死，两瓶矿泉水的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