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翁翁说:“行了,见也见过了,让下人带下去洗涮洗涮,弄干净了再过来吧。”
男孩正要被旁边的管家叔叔带走,他身后厚重的棉布门帘却突然被掀开,有两个长的特别好看的、穿着好看衣裳的小孩从外面跑了进来,并且,其中那个穿着大红色漂亮棉袄的女孩,是嚷嚷着“弟弟在哪儿”这句话跑进来的。
屋子里有个大人低低笑了一声,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但是却让男孩听着害怕,她说:“余年,你长的两个大眼睛就只管往前看啊,弟弟在你后面呢。”
叫做余年的这个小仙子一般的女孩回过头——她看见了她要找的弟弟——他瘦瘦小小的,穿着余年没见过的小棉袄和灯笼一样胖乎乎的棉裤,弟弟低着头站在那里,看起来很怕生。
小余年朝男孩走了两步,男孩身上的腥臭味让她下意识地遮住了口鼻。
“芙蕖姑姑,姨母,弟弟好臭呀。”十岁的小余年有口无心地说。
男孩把头低得更甚,他从来都知道自己身上带着洗都洗不掉的屠宰的腥臭,可是当这件事从这个好看的小姐姐嘴里说出来后,男孩心里难受极了,直到后来很久,男孩才知道,那种难受叫做自卑。
这时,和小姐姐一起进来的另一个小孩,轻轻来到了男孩身边,他伸手拉住了男孩的手,声音也是轻轻的:“你就是弟弟呀,我是锦……我是去疾哥哥。”
男孩忍不住地偷眼打量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些的男孩——去疾哥哥长的特别好看,去疾哥哥的手也暖暖的,特别干净。
十岁的沈去疾握着男孩刚擦过羊奶的黏糊糊的手,歪着头,弯起眼睛,柔柔地笑着。
男孩怕把去疾哥哥的手弄脏了,于是用力挣了挣被去疾哥哥拉着的手,但是没有挣开。
男孩最终动了动被大风得吹裂了皮的嘴唇,忸怩着说:“……我叫李大头。”
这时,屋子里的那个翁翁说:“既然进了我沈家的门,那就断不能再唤李大头了……大小子刚改成了‘去疾’,这小子跟着我们姓沈,那就唤个‘去病’吧,沈练,你看行吗?”
一直沉默着的沈家家主终于缓缓抬起了眼皮,说:“但凭爹做主。”
沈西壬捻着胡子点头吩咐到:“行,那就这样吧,去疾我乖孙,你和你福叔一起带去病弟弟去洗洗澡,换身干净暖和的衣服,然后再过来和翁翁一起吃饭。”
闻言,李大头……不对,去病缓缓抬起头,怯怯地看向去疾哥哥。
只见去疾哥哥弯着大大的眼睛,规规矩矩地朝翁翁拱手应是,然后去疾哥哥就拉着他出了屋子,去疾哥哥说:“弟弟,我带你去沐浴,咱们家有个大池子,冬天在里面泡着可舒服了!”
去病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就传来了余年姐姐的声音,她说:“沈锦年你等等我!我要和你们一起坐热汤!”
去病听见了身后好多妇人叫喊“大小姐您不能去”的声音,去疾哥哥拉着他就跑,头也不回地喊到:“男人坐热汤你不能一起,一起你就是女流氓,沈余年你是个女流氓哈哈哈哈……”
去病不忍心地回了回头,但见余年姐姐边追着他们跑,边大声哭喊着:“我不是女流氓,沈锦年,你把弟弟还给我啊呜呜呜……”
……
这便是沈去病在沈家最初的记忆了,可当老太爷问他沈家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时,他却真的什么都答不上来。
沈去病直勾勾地盯着沈老太爷盯了许久,直到沈老太爷心虚地别开脸,沈去病方全身一松,跪坐到了自己的脚后跟上。
他垂着眼眸,低声到:“沈家的衣食养育之恩去病自然要报,去病不如大哥聪慧,只好出此下策以全一己之心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自问心无愧,如若他日咎责,去病断不会连累沈家丝毫……”
“放屁!”气急了的沈去疾依旧没办法像母亲那样张口就骂,憋了许久也就只骂出了“放屁”两个字来。
母亲问了两句话后就一直沉默不语,明摆着是把这一切要扔给自己,沈去疾不敢多想结果,只是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瞪着弟弟,声音低哑:“沈去病!你说的这叫人话吗!”
沈去病紧着提上一口气,似乎是想反驳什么,最后却是抿下嘴角低下头去,一声未吭。
暗戳戳不出声的沈余年和魏长安都着实一讶——呦嘿,原来沈去疾这个端方温润的君子是会骂人的呀!
会骂人的沈去疾紧紧蹙着眉头,看一眼还伏在地上低声抽噎的三弟,她无力又自责地捏了捏鼻梁——低喝了二弟一声后自己的头就有些懵,大概是心里那股子无名火窜的,真是让人……不省心。
“你莫生气,”沈家的大少夫人终于在这个时候开了口,她轻轻地拍了拍沈去疾放在桌沿的攥成拳头的手,不痛不痒地劝了一句:“有话好说。”
此刻,聪明如魏长安,她一下子就想明白了那时沈去疾为什么会带她去看戏,去逛庙会——他只是在借着这个由头,暗中去查沈去病的事情!
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