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怀瑾带着景云赴约。他乘软轿到茶楼雅阁时,谢博衍已经提早到了一会儿。他背负着手,正在欣赏一幅画屏。
程怀瑾冲他的后背微笑了一下,才出声唤到:“博衍。”
谢博衍看着美人图正出神,画上的美人刚刚出浴,身着单衣,披散长发弹奏箜篌。美人眉目清清冷冷,飘然若仙,有些像怀瑾兄沉思静默的时候。不知道两年没见,怀瑾是否还是那么单薄,柔柔弱弱,仿佛一捧即将消融的雪……
听到怀瑾叫他,他转过身,肌肉僵硬的脸上带着旁人不察的笑意。“怀瑾兄,你看我长高了。”他转了个圈给程怀瑾展示自己在西疆的风沙中洗练出的强健体魄。
他的傻样令怀瑾身后的景云噗嗤一笑。谢博衍这才注意到知己带着的小仆从,有些懊恼自己刚刚忽视了他,赶紧找补:“景云你,你也在啊,你也长高了。”
景云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他身材娇小,还不抵有病在身的怀瑾高挑,自从十六岁后几乎没长过个子。他不耐烦听两人叙旧,又玩心重,索性跟怀瑾告了假溜出去玩了。
谢博衍当年离京时,不过是个14岁的小少年,常年半饥半饱的生活,让他身材消瘦,再加上右脸上难看的烧伤和阴郁的表情,实在是个让人喜欢不起来的小子。如今他可谓是大变样,怀瑾欣慰地看着他,目光落到他右脸的面具上,似乎有些怀恋。
两人对坐,谢博衍略微说了些西域见闻,稍微消融了些常年未见的拘谨隔阂,终于说到了正事。
“博衍,你对赐婚一事怎么看?”程怀瑾扶额,“与男子成婚,是否对你来说过于勉强?你不用担心,圣上的本意是为我婚配,不过是我的成年礼与你立功建业碰到一起,顺水推舟罢了。我知道你是志在四方的好男儿,不应该被牵连进来,你大可直接向圣上禀告,我想还会有其他人选的。”
“那其他人选有哪些呢?”谢博衍的确没想过要与好友成亲,更何况他还是自己心上人的主子,这关系也太混乱了。
“可能会是太子母家,陈家嫡公子陈御风。”怀瑾沉吟良久,说出自己的推测。如果说皇上第二忌惮的是当年蒙冤的程家,那么枉死的先后本家陈氏必然是排在程家之前的。把不能生育的怀瑾分配给陈家嫡子,一石二鸟。况且两人身份相当,旁人也不能非议。
“陈公子与我同在军中共事,他为人正直良善,有谦谦君子之仪。出身也与怀瑾匹敌,的确比我合适。”谢博衍说出这话时不知为何有些难受,想到陈御风与程怀瑾才子佳人,十分登对,更是心酸难忍。
他想,自己心里果然还是对出身十分介怀,才会嫉妒一对身份高贵的良人。
“只不过,我如果嫁与陈家,哥哥恐怕就得彻底站上太子的船了。”怀瑾实在忧心程既明在朝中的处境。
谢博衍想:“想来这从龙之功得之不易,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在争储中丧命。”想到程家可能会因为被迫与太子、陈家绑在一起而受牵连,程家众人包括奴仆也不得善终,他怎么能看着好友怀瑾落难呢?更何况,还有怀瑾身边的那个小仆从景云,自从当年被景云当众解围救下时,谢博衍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守护对方。
是的,他是为了景云才不得不接受这个荒唐的赐婚。他曾有一瞬间想到过请求怀瑾出让景云的奴契,他知道怀瑾一定会同意,但他下意识的忽视了这种选择。
谢博衍定了定神道:“想来想去还是我最适合怀瑾兄,还是让我来担下这个美事吧!成亲以后我还是待你如兄长,我们还可彻夜长谈,把酒言欢……”他不由得带上了点向往的神色。
“嗯,期待与博衍秉烛夜游,彻夜长谈。”怀瑾温柔的笑意里带着几分狡黠,像只狐狸仙子。
程怀瑾身弱,谢博衍不敢劝他饮酒,拿滚烫的茶水冲洗了茶具,给他斟上一杯上号的泸州雪。把话说开后,怀瑾以茶代酒,两人边喝边聊,都感觉十分愉快。
等时辰到了程既明规定怀瑾必须回家的期限,谢博衍才送程怀瑾回家。他有些不舍地送人进了门,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