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白日里的鼎沸人声不见了,空旷的街巷上沉寂着夜色。
林行潮走在前面,脚步声也放得很轻。
大剩把听觉保持在最敏锐的状态,远处的鸡鸣狗吠清晰可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渐渐地他们来到了林府门前的马路上,前面就是许如妆昔日被龚令拦住花轿的拐角了。
大剩心中的忐忑更胜,感觉四周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忍不住扯了扯林行潮的衣服袖子。
“怎么了?”林行潮立刻出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我总觉得有问题。”大剩的声音很小,拉住林行潮一起停了下来。
林行潮扭过头来,出神地望着他,半天伸出了手,似是要抚摸他的脸。
大剩讶异地跟他对视。
林行潮的手接着向上,碰到了他头顶的某个软软的东西。
“兔子耳朵...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什么?”
那两团长长尖尖的白色耳朵,此刻正长在大剩的头顶上,被林行潮一碰,立刻就颤抖个不停,像是害怕极了。
大剩往上摸了摸,毛茸茸的。
他一脸震惊加无辜,“我也不知道啊。”
“也难怪你会这么胆小。”林行潮仿佛心情很好,拎着他的耳朵挠了挠。惹得那双耳朵又朝后缩了缩,耳尖都泛着委屈的红色。
正在大剩想偷偷往后靠逃离林行潮的手时,那双耳朵突然绷紧,然后高高竖起,大剩的脸上也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林行潮放下手问他:“听到什么了?”
大剩看着他睁大眼睛,叫了一句:“快跑!”说完就拽住林行潮向一旁的小巷子里撒腿狂奔。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林府附近埋伏了不知多少人,他们逐渐缩小包围圈,将两人困在里面。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人,白袍白靴,腰间还别了个酒壶。
正是龚令。
大剩松了一口气,想走过去却被林行潮拦住了,他站着没动,问,“师兄这是何意?”
龚令犹豫了片刻说道,“上次我在这个地方为你拦住了许如妆,谁知道这次却是为了许如妆拦住你。”他站着没动,头低着不敢瞧林行潮。
几日不见,龚令身上的酒气更浓了,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层青色胡茬,无精打采的模样看着倒真像一个醉鬼。
“我受师尊之命...来接你回去。”
“接?”林行潮皱了皱眉。“这阵仗算什么接?”
“林行潮,你妄为冠云峰双绝!看着人模狗样,尊师重道的,背地里做出那种事情还丝毫不知悔改,难道要无修老前辈亲自来接你不成?”
林行潮的瞳孔骤然缩小。
出声的是站在一边的常开心。他肩上还裹着纱布,自从彩云之争败于林行潮剑下,他的伤就一直没好过,本来他半路出家的名声就不怎么顺当,现在引以为傲的白虎拳又被人抓到破绽,连一些小辈也敢说三道四了。常开心并不是什么胸怀天地之人,自然就对林行潮恨之入骨。
林行潮没理他,只是向沉默不语的龚令低声问道,“请问师兄,我做了哪种事?”
大剩在后面捏了一把汗。他的兔子耳朵早在发现来人时就缩了回去,是以现在被人团团围住,直面困局,反倒冷静了些。但他知道龚令和常开心什么意思,若是让他们把林行潮带回去,下场说不定比在临仙山顶上还要危险。他该怎么办呢,大剩思考现在要不要马上亮出翅膀,再把人给带出城去。
龚令终于抬起头看了林行潮一眼,那一眼里有困惑,愧疚,却没有了那天面对琴不语的诋毁可以瞬间怒火冲冲的坦然。他的脑海里始终是林行潮二十年前刚入冠云峰时的样子,这二十年来他的师弟也一直壮志怀胸,勤勉恭谨,他们二人的默契更是无人可比。但在这背后真实的那个林行潮呢?面对种种证据,龚令必须承认自己有些看不透,也不敢问下去了。
常开心答道:“龚令兄弟不好意思说,你也赖着不说,那就让我一个外人来说吧。我问你,许家上百口人,是不是你杀的?”
“什么?”
大剩和林行潮都睁大了眼睛。他们怎么也想不出竟是这种事情。
“许如妆被灭了满门,就在彩云之争的前一天。除了许姑娘侥幸逃脱,一家男女老少上百条人命,死状惨烈,尸骨不全,流出的血染红了整个院子,这事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
林行潮的喉结动了动,不自觉握紧了右手。“既出了这种事,那诸位为何不立刻追查仇家,以告亡者在天之灵,反倒在此污我清白?”
“哼!”常开心冷笑道:“林公子听说过一种叫兽血功的邪功吗?这是早年不知道哪个魔头所创,以生物的怨气作引,可助修炼者快速突破,法力大增。许家如今就弥漫着这种怨气,那么重的尸气都盖不住。说来林公子是在彩云之追前不久刚刚突破到最后一重的吧,请问这几年来早不破晚不破,偏偏在许家冤死的时候突破。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