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边疆的将士们会以为?他苛待冯先锋的遗亲,引起哗然, 得不偿失。
冯夕婉的话还?没有?说完, 她吸了一口气, 咬牙将眼泪咽回?喉咙里, 通红着?眼睛又道:“父亲因你?的缘故,自辞了丞相之位,皇上准了。”
冯正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怔怔发愣,猝然想?起什么来, 忙抓住自己?妹妹的手:“你?嫂子呢?你?嫂子怎么样?”
“二哥放心,嫂子和腹中的胎儿都没事。”冯夕婉道:“只是嫂子这段时间来一直忧心二哥的安危,不小心动了胎气,现下正在后院休养。我?还?未告诉她你?回?来的消息。”
冯正听说苏问宁因为?自己?动胎气了, 握着?冯夕婉的手一抓紧,急道:“快带我?去看看她。”
冯夕婉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得到母亲暗中首肯之后, 就把冯正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去找自己?的嫂子。
等一双儿女走后, 冯焕森双目苍老, 肩膀颓然, 倚着?椅子长叹一口气,自口中吟出《枯树赋》道:“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他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刚刚金榜题名时的模样, 一身青衫意气风发,与一群同科的进士们踏着?春风同去西苑看杏花。
酒酣耳热之际,他还?兴致盎然的在西苑山墙上挥毫泼墨留下得意诗句,以为?自己?从?此走上了一条坦途。
兴中二十八年榜眼及第,因得当时还?是太子的启帝赏识,被拔为?东宫太子詹事。
永康元年,启帝登基为?帝,他随之入主?大理寺丞。
永康七年,大将军吕蒙起兵逼宫,劝降大部启朝旧臣,借此攀上新帝吕蒙的高枝。
庆霖五年,官拜丞相,位列百官之首,宰执天下。这一步步他从?未踏错过,却始料未及自己?的仕途会以如此难看的姿势终结。
本来想?利用舒殿合为?棋子来平衡局势,却反被其绊倒,输的一败涂地,是报应吗?
冯母抚其背,含泪安慰道:“老爷宽心,守拙能够回?来已是万幸。”
冯焕森又叹了一声,默认了她的说法,吩咐道:“让下人把我书房里的棋盘砸了,拿去厨房烧火吧。”
冯母一愣,问道:“老爷以后不下棋了吗?”
“不下了……”冯焕森仿佛将一生从?头看到尾,疲累不堪说道。
他或许真的老了,再也跟不上官场的瞬息万变了,此时退场虽然不甘,但至少能保存一些体面。
天地昏昏,暴雨如注,偶尔有?一两道闪电劈开夜空,将深宫重墙照得发亮,稍后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响彻天际。
脊兽伏卧在飞檐翘角之上,藏身于黑暗之中,静静平视着?这无趣的凡间。
皇城所在的地方本是一片平原,前有?长河环绕,后接沟壑纵横的崇山峻岭。
第一位来此的帝王看中了它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便选定?这块平原作为?自己?的龙兴之地,在此高搭城墙广建宫殿,并由此兵发四方,威震海内。
他命人为?自己?所有?的宫殿都垒起高高的台基,以为?如此便能让自己?高踞于众生之上,让众生永世都仰望着?他。
但这位帝王美好的愿景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他死后,他的幼子就因苛政被愤怒的起义军推翻了统治。由此那龙座上又换了一个人坐。
在它们存在的漫长岁月中,像这样的朝代更迭,多是常事。
帝王的雄图霸业逐渐消蚀在红袖敷粉间,一朝兵戎起,丝竹声□□戈驱逐,旧的去了,新的来,冠冕堂皇的国号换了几番,马蹄声息后,战火烧尽的地方发出春草,塌掉的朱楼玉阁被重新建起,晃过几年盛世,帝王励精图治的发声又沦丧在子孙贪图享乐中,宫殿内再次响起了琴箫的靡靡之音,直到下一次覆灭。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宛如永远没有?尽头。
住在这皇城的帝王,在它们的眼中,与他治下任何一个庶民都没有?什么不同,最后都会化为?尘埃。
雨越下越大,一队金吾卫悄无声息地替换下了太宇殿前的守卫,雨水噼里啪啦打在他们的铁甲上,使铁甲越发冰凉,紧随他们后头赶来的兵马旋即将太宇殿重重包围了起来。
檐下的风铎叮当,太宇殿内灯火通明,左淮悄悄的为?吕蒙送上凉茶,又已看了半宿奏折的吕蒙刚抿过一口茶,一旁的火烛忽然无风自晃了一下,他随之眨了眨疲累的眼睛。
宣城站在大殿外?,将手掌缓缓置于面前似有?千斤重的门扇之上,只要推开这扇门,她便能见到她的生身父亲。
只要推开这扇门,她便能将一切都推翻掉,再让一切重新开始。
双眼定?定?看了那火烛一会,不见那火烛再有?动静,吕蒙方才继续刚刚未了的事。
宣城推开了面前的门,与背后的瓢泼大雨一同出现在了吕蒙的眼前。
吕蒙抬起头来,竟无丝毫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