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直到已经站在那扇刻满字的屏风似的大石头前,她迷糊的脑子才稍微清醒了一瞬。
半人多高的墨色石屏先声夺人地立在前厅中央,投下沉沉的阴影,突兀得像一个休止符,让人被攫取目光的第一眼,就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走近了看,石屏上深浅的刻痕随着她踉跄的步伐流淌出乐章般明灭的纹理,而那石屏底下的影子,原来是片黑不见底的人工小石潭。
细细的暗流声里,扑面而来的清凉水汽,让她打了个寒战:
自己刚才是为什么要进路边的门店呢?明明再过一会儿可能就赶不上末班地铁了
一丝浅浅的疑惑冒出来,又被再次涌上的醉意冲散。盈满房间的檀木香中不知何时掺杂了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她感觉自己似乎是又被猛地灌了好几杯酒,连视野都模糊得看不清石头上刻的字了。
好香
她环顾四周,寻找香气来源。
这家店的前厅,是个五米见方的小室。一个黯淡的黄白灯笼没精打采悬在殊无纹饰的暗色天花板中央,底部坠着个钟形小铃铛,铃铛下挂着条流苏,那一线红在颤颤的光里悠悠地晃。
在这样的灯光下,两面素的墙呈现出略带裂痕的老照片底色,像是迟暮美人搽了粉的脸;然而灰黑的大理石地板却又过分光可鉴人,云遮雾罩的花纹也笼不住那团小小的火烛这灯笼底露出来的光,相较堪称古朴典雅的墙来看,便不和谐得有些刺眼了,在她黯淡的镜像背后晃来晃去。
连盆绿植都没有,香味源头不在前厅。她绕过石屏继续往里走,脚像是踩在棉花上。
穿过仿月洞门造型、拼贴了些许字画的博古架,古玩店后厅别有洞天。
像是一间小型的博物馆,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贝币玉石,杂色的鳞片似的铺在一排排红木雕花的柜台里。被玻璃切割的澄黄灯影,将每一件玩意儿都凝作静默的琥珀,每一件好像都是她高攀不起的模样。
似有似无的被注视感
心弦不知为何紧绷起来。然而,那丝香气小勾子似的往鼻子里钻、挠在弦上,痒痒的,又叫人不由自主放松。
叮铃铃叮铃铃
活泼泼的铃声伴着踏踏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她一个激灵,后退半步,却叫一个东西啪地轻拍在小腿上扭头一看,却是一把鸡毛掸子被自己碰倒了。
我道今个儿为何左眼皮直跳,原来是有贵客上门了。甜润婉转的调子唱歌似的,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转了转脑袋,才发现原来后厅靠左手角落有架黑色木质的雕花扶梯。
一截亮得晃眼的脚踝,正松松系着串红线穿的铃铛脚链;往下是荧光白的系带帆布鞋,往上有黑色的阔腿裤、宽松的对开襟红衬衫次第映入眼帘;压轴登场的,是一张看不出年龄的润白鹅蛋脸。
松松挽发的女人细眼细眉,跟画里走出来似的,笑盈盈下了楼。质感轻薄的阔腿裤布料随着她脚步掀起的气浪翻涌,像是穿行水中的黑色金鱼的舞裙。
现在那股香味的源头找到了女人将衬衫的袖口也松松挽上半臂,葱根似的手里拎着一枚镂空雕花的铜黄香熏球,摇摇晃晃,摇摇晃晃,晃得她本就带了些重影的视野更是模糊。
只是随便看看,被酒精扰动的思绪愈发混乱,她嗫嚅着,视线的焦点不觉凝在香熏球上,摇摇晃晃,老板客气了
往租房里面放太多华而不实装饰品实在是没有必要好吧,也不一定。不过,就算是想添置一些,古玩这种又贵重又要费心力保养的东西也不大适合现在的她
然而听她透着婉拒推销意思的话,老板却像是更高兴似的笑弯了眼:好眼力,难怪我见着客人第一眼,便觉投缘敢问客人贵姓?
古玩店的人说话的时候都这么拿腔拿调吗?又不是在拍电影她在心里暗暗腹诽。
免贵姓苏。许是受了老板的影响,她的回复也带上了一点怪怪的拿腔拿调的感觉。
也不知是自己哪句话成了好眼力的证明?她有点不自在,也着实吃不消这类来自销售人员的过分热情:不用了、不用了我看看就走。
说着她一拧身子,想避开老板娘递来名片的手,却恰好踩在脚跟后鸡毛掸子上。圆溜溜的杆子一滚,她眼看就要滑倒
慢些诶,小姑娘!老板吃吃地笑了起来。
胳膊被握住、脖子被托着的地方和脸上齐齐发烫,她脑袋还有些晕,站定身子道了谢。
既然被扶了一把,那便也没好意思不接过那张名片了,她尚未来得及看清内容,便局促地将名片收进挎包。
这物什看来确实是和小苏姑娘有缘。老板往她脚下的鸡毛掸子努了努嘴,语调仍是绵软的,语气确分外笃定,教她生不出什么反驳的心绪来。
古玩店的推销话术是这样的吗?她心里怪怪的,但也确实过意不去毕竟自己确实把人家的东西踩了一脚,不知道有没有踩坏,她确实是理亏的。
不过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