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为何她一直胸口满涨,好似一腔肺腑,竟脱不出口半字。
江无月见她又呆愣上了,也分辨不了她这酒究竟如何浓淡,她现下又清醒几分,只好将她慢慢拉到身后,自己在前头微微眯了眼,将室内情景模糊看了个大概,然后拉着她,找到楼梯口,缓步上了二楼。
一楼尚有曲径边的烛火透光,二楼则是近乎漆黑一片。江无月看得有些吃力,生怕游儿又玩闹起来,箍紧了她的手腕,徐徐往前摸索。
游儿的慌乱和镇定都突如其来,镇定于晓得她眼力过人,只消亦步亦趋跟着就好;
至于慌乱什么,游儿喝了酒,可想不清楚这许多事,也因为喝了酒,便由它不得而知去。
仿佛自己现下是个眼不能视的盲人,周围一切都不可探知,只有无边黑暗,和一只纤细的手。
如同方才的笛曲,穿过层层幽障,带着她往前走。雨声渐渐大起来,盖住了脚步声,盖住了心跳声,更盖住了呼吸声。安心七分,又烦躁三分。
腕间凉意一松,游儿的安心荡然无存,全剩下烦躁。
又听到窗销松动的声音,游儿知道她们走到了窗边,江无月就要推开木窗。
她想叫住江无月,想短暂地滞留在这片黑暗里,可是找不到理由。
窗外黯淡的火光躲开窗上的油纸溜了过来。
暑气散过一些,几缕清凉随光一并送了进来。
要留取心魂相守,游儿好歹收敛住,脸上挂出平常的笑,斜身靠在窗边,看着被拦在天边的一抹极暗的光,融在夜色里的薄影蒙蒙,销在烟雨里的亭台山峦。叹道:“早先就该上来登高眺远的。”
江无月一手扶了窗棂:“现在景致也是独特。”
远望淡墨山色,近听雨打莲叶。在此坐赏烟景,惺惺调琴,确实是赏雨的好来处。
只是沉默总是易牵出神游,游儿思绪又飘然而起,望着迷蒙远山,许是长篇思虑过于自我,再附上酒意麻了舌尖,让她启齿都不甚明晰:“若是你没有遇见我,说不定现在已经到得仁寿山了。”
江无月半猜半就的听出来了,但或许没听明白,因为她语焉带了溶溶的笑:“你可说过你是我的贵人,我合该要遇见你的。”
“我那是说着玩的……”游儿低眉讪讪,“况且我也没帮到你什么。”
江无月曲指紧了窗棂,哪见过她这怊怅若失的模样,由头还是自己,忙道:“若是没有你……此刻我兴许还在冒着雨找野果子吃——你确是我的贵人无疑。”
游儿心满意足地笑了,不再细纠。眼波顾眄着窗外烛火微光下,湿润的石板上的点点亮泽。
只叹光线过于幽暗,再多的景致现下也不得欣赏。便呵着酒气,傻傻说了句:“若是能就着月光赏雨,当是美极。”
江无月知她醉意未消,只浅笑应着:“若是有月,何来的雨。”
“也对……”游儿斜过眸子向江无月的脸,醺然暗中,也看不分明,却还凝凝望了多时。
江无月被她看得羞赧,不自在地提醒一句:“不是赏雨么?”
“可不正在就月赏雨么……”游儿轻轻笑了,自知此话听来多有调笑,醉眼朦朦间哪里知道江无月此刻是何种神情。
更借着酒劲后起,俯身朝窗边一趴,偏着头,眯眼望着江无月,喉啭含娇,“我头一回见你就觉得月光在你身上都较别人更亮些,你说说,是什么缘故?”
江无月收回扶在窗上的手,认真思索了片刻,道:“我白……”
游儿闻言,笑得直拍窗框。
江无月隐在光外,也轻轻笑了起来。
待又闲谈几句,酒力带出疲乏,游儿困顿不已,撑着倦意领了江无月各自回房睡下。
直至翌日晌午,几人才陆续出得门来,聚在高阁外的石桌旁,喝茶絮语。
朱达博先问起:“昨晚可有人听到笛声?”
流霞困惑地摇摇头:“我睡熟了,未曾听到。”
清云也道:“我好像迷迷糊糊听到一点,印象不深。”
江无月心里绷了紧,确实昨晚无论怎么遮盖,笛声难压。
“我在廊舫听雨时候吹的……”游儿从袖间抽出短笛把玩着,笑问,“好听吗?”
“这什么曲子?让人当真好眠……”朱达博道,“小游儿,不如我把乐师叫来,你教他两日再走不迟。”
游儿张口就来:“我之前在东南一地偶遇一位五行高人,花了重金央她教我的。走前千叮万嘱,不可将曲谱传给他人。你要是想学,派人过去寻她好啦。”
朱达博大笑:“少搪塞我。晓得你见闻多广,不教就罢了。你难得过来,不妨就多住两日。”
游儿望着天边渐渐亮开的云层:“此行还有要事,不便多留。”
又转头对朱达博笑道:“回程若是再经此地,定来你这讨酒吃。”
朱达博忙又提醒一番:“你这回给我带的酒可比往常少了,下回记得多带几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