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薛府,谈璓浑身湿透,下人带着他来到观鱼阁前的湖边,此时烟雨凄迷,满湖残荷枯叶,不见半点翠绿。
燕燕穿着一身素白长袄,宝蓝遍地金裙,坐在乌篷船上,矮桌上放着一把银鸳鸯壶,两只青玉莲花杯。
她亦在等他,却比不等更叫他心涩。
谈璓上船,在她对面坐下,雨水顺着脸庞往下滴。燕燕看他一眼,端起一杯酒递给他,盈盈笑道:“大人此番回京,恐怕再见无期,往后山高水远,望自珍重。”
谈璓握住她的手,竟与自己一样冷。那杯酒在两人手中微微一颤,洒出来些许。燕燕垂下眼睑,并不看他。
谈璓有千言万语欲对她说,却都不是她想听的,只有松开手,将那半杯酒一饮而尽,苦涩道:“你也多保重。”
纵然鸳梦再好,他还是不能为她舍弃仕途,做一个只恋风月的男子。
燕燕并无怨怼,她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看着他下船离去,她拔下头上的金镶玉梅花簪,击着杯盏,低声浅唱:“虎丘山麓遇婵娟,疑是姮娥出广寒,展齿一笑含丰羞,淑女窈窕君子逑。佳人拜佛我求天,愿千里姻缘一线牵,一叶扁舟紧相尾,烟波影里到梁溪……翻将旧曲谱新腔,愿普天下千万情侣永成双。”
谈璓放缓脚步,任那字字句句揪在心上,直听完最后一句,方才走出月洞门。
寒风凛冽,雨打在篷顶荷叶上,声声凄凉。燕燕自斟一杯又一杯,上好的竹叶青好像掺了水,越饮越清醒。
第五十七章 京城疑云(上)
离开苏州,一路北上,天气愈发干冷。走了大半个月,这日傍晚,到了通州府,谈璓等人欲往官驿投宿,却见驿馆周围戒备森严,百十名兵士表情肃穆,皆着铜编铠甲,头盔上系着红缨,看装饰,是西北驻军。
谈璓诧异道:“襄王回京了?”
李松道:“下个月初五是千秋节,襄王应该是回京祝寿的罢。”
谈璓三魂七魄一半都丢在了苏州,闻言才想起千秋节的事,默然片刻,道:“襄王身份特殊,我们去别处住罢。”
通州离京城只有半日路程,次日下午,西直门至皇宫的路面打扫得干干净净,众多百姓被御林军拦在两侧,伸长脖子等着一睹襄王的风采。
马蹄声近,整齐响亮,听着便叫人振奋。寒风中,两面明黄色的旌旗招展,敲锣开道的军士身后便是骑着枣红色骏马的闵恪。
他个子很高,身量修长,穿着镶金兽面锁子甲,头盔下是一张可以用漂亮形容的脸。纵然常年在西北风吹日晒,他依然比一般人白皙,双眸幽深不见底,似乎藏着无尽心事,但笑起来便一片明亮,让人如沐春风。
“殿下!襄王殿下!”路边的姑娘们极力往前冲,楼阁上的姑娘们将身子探出窗户,大家为他欢呼呐喊,气氛热烈,几近疯狂。
谈璓他们从另一道城门进来,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闵恪那头的动静。
李松笑道:“襄王每次回京,都是这个光景,怨不得计家恨他。”
姚开道:“要说几位皇子,也只有襄王像个样,又是皇后所出,民心所向。我看就算计贵妃将来生了儿子,也争不过他。”
两人饶有兴致地讨论着天家的事,京城就是这么个地方,似乎人人都对朝堂政治了若指掌。谈璓一言不发,他素来独善其身,不喜欢拉党结派,更无意参与到皇子们的争战中。
马车经过万乾堂,谈璓忽叫停车,下了车,径自走进万乾堂。
这是三间店面打通的店铺,十分宽敞,中间摆了一张八仙桌,桌上养着一盆花开正盛的水仙,屋里烧着炭火,甜香四溢。
掌柜的姓易,五十出头,蓄着长须,穿着玄缎团花长衫,戴着一副眼镜正坐在一把交椅上看着一块淡紫色的石料。
谈璓道:“易掌柜,今年生意可好?”
易掌柜抬头看见他,愣了一愣,急忙站起身,笑道:“谈翰林,好久不见,听说您去了苏州做知府,这是又调回京了?”
谈璓点点头,易掌柜让他坐,又叫伙计上茶,道:“不知谈翰林现在何处任职?”
谈璓道:“在兵部。”
易掌柜知道他与兵部尚书的关系,并不意外,笑道:“还是回京好啊,别的不说,这京城的热闹也比别处多,您说是不是?”
谈璓淡笑道:“易掌柜,我得了一块好石料,想寻孙师傅帮我刻章,不知你能否告诉我他现在何处?”
易掌柜捻着胡须,故意沉吟片刻,道:“孙师傅早已封刀,若是别人问,草民肯定说不知道。可您是翰林,不一样,草民告诉您,您可得保密。”
今时的谈翰林不比往日,对生意人的道道门清,这易掌柜肯定也告诉过别人,这么说只是想卖他个人情,口中答应道:“好,我绝不告诉别人。”
谈府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门楣上挂着先帝御赐的匾额,上书振威远扬四个大字,威远之间上方有御赐两个小字。
谈璓进门见过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