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以柏紧紧地抿起嘴唇来,看到徐致远将冰冷的枪口抵在了他的眉心,说:“…… 间接害死徐镇平、李安荣的又是谁。”
冬以柏以沉默作默认,没有去推开他的枪口,而是用力地闭上眼睛,说道:“我爹做的我都认,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但我死了就没人送你去找俞尧了。”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 徐致远漠然道,“不要再帮我了,不然你会后悔。”
“……”冬以柏把 “悔” 字咬碎在嘴里,他就没想着徐致远会原谅自己,如果他给自己脑门一枪能把冬建树的罪孽洗清,他倒是甘愿。
冬以柏正等着他扣下扳机,可是眉间的压迫撤开了。
“冤有头,债有主。” 徐致远说。
再睁眼的时候,徐致远已经从方才的阳台跳了下去,他惊诧地向下一望,只见他借着树叉和灌木,安然无事地翻出他们后院的栅栏。
亲眼见到他的身影消失,冬以柏背后的冷汗湿透了衣裳。
……
几天之后,作恶多端的冬建树终于死在了医院里。
子弹从他的喉咙穿透了后脑勺,竟然没人听到声响,也没人见到凶手。他在世时仪表堂堂、搅动风云,却在这样一个惨白的小房间里,丑陋又悄无声息地死去,
而冬小少爷近乎崩溃地在父亲的尸体旁跪了一天,又精神恍惚地大哭大骂了很久,他仿佛知道些什么。可没人能问他,他也不让任何人进门。
同样这样死去的还有牟先智——他的尸体被扔在了自家阳台上,恰好当天下了一场大雨,将血腥气冲得一干二净。
二人的惨死惹出了一场不小的猜疑讨论,不过在孟徐 “两虎相争,两败俱伤” 的大新闻之下显得微不足道了。
在这些鲜血和丑闻里,一封带着仇恨和徐致远 “死讯” 的信随后从冬府寄向北城。
……
几日之后,抚临区。
女孩从淮市搬回了抚临老家,母亲在小城市里开了一个花店,她就不用再向小时候一样每天背着一包晃晃悠悠的水瓶到街上卖花了。
她仍旧带着大号的贝雷帽,拿了一个小马扎,蹲在门口看店。
从前一个带着眼镜的瘦弱男人每天都会经过这里,眼睛只是偷偷地往店面瞄一眼。女孩每次都会会问一声:“先生买花吗。”
眼镜男人会摇摇头,拽一拽从他肩膀上塌下去的公文包的皮带,加快步伐离开这里。女孩猜他是在街道尽头的那所小银行里工作的人。在那里的工作的人回家都会路过这里。
女孩发呆的时候会冥想,那个瘦弱的哥哥是不是钱不够——毕竟那个本地的小银行看起来就像要倒闭的样子——或者不知道买什么花送什么人,才会每次路过的时候只能匆匆看一眼呢。
女孩望着天上的火烧云,下午天空被一场大雨洗过,所以今天的夕阳把蓝色的幕布烧得比以前都要漂亮。
他想着,如果那个哥哥再路过这里,她可以偷偷送他一朵花。
因为母亲说淮市开始打仗了,不久战火就会烧到抚临区。她要带着她去最安全的北城,她们在路上没空照料这些花,所以要尽快卖掉,不然得扔了。
女孩觉得扔掉太可惜,卖不掉送一支出去,母亲也肯定不会怪她。
于是她望着街道的尽头,那是火烧云起来的地方,等着人来。
而此时的巷子里,求饶声和挣扎的哭声渐渐弱去,男人嘴里念叨着的:“我不是故意的…… 饶了我吧…… 致远少爷…… 少爷……” 最终变成了白沫。
直到声音消失了很久,徐致远才松开手臂,已经咽气的人咣当几声滑落到了地上。
徐致远的身上尽是伤痕和狼狈,他捂着被男人手里握着的玻璃碎片划伤的手臂,大量的鲜血顺着胳膊滴到了路边的积水里。
徐致远将男人口袋里写着 “姓名:周楠” 的名片用打火机点了,扔进了废弃的垃圾桶里,顺带着他的眼镜,公文包、绣着银行名的西服,一切可以辨别身份的东西全部扔进了火里。
做完这一切,徐致远瘫靠着墙,好像终于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咳着血笑了半天,仔细地、大口地尝了无数天来第一口新鲜空气,虽然带着刺鼻的烧焦味。
他躺到了不知何时,才浑浑噩噩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走出了巷子。
花店前的女孩看到了一个高大又陌生的身影接近,灵敏的鼻子也嗅到了一丝血腥气。
徐致远走到花店门口了,她起身惊道:“先生您受伤了。”
徐致远停下脚步来,呆愣愣地看向她。与他对视的那是一双没对谁都没有戒心,满是善意的眼睛。她连忙从店里取来了绷带和碘酒,小心翼翼递给徐致远。
徐致远沉默得像是晚霞正在进行的一场静谧的死亡,地平线的日沉月升好像为他的沉默计数。
于是他用满是鲜血的手,将一块大洋放在了她手里,声音沙哑道:“我买花。”
他看向一簇玫瑰,女孩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