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悄然而至,阿浓掰着手指算着西征回旋的日子。
距张矩发来的撤营拔寨的消息后便再没收到新的书信了,我也只当他们一路顺利按部就班地带军回朝。
长安这些日子渐渐停了落雪,整个未央宫银装素裹,福宁殿上上下下堆着银白色,安陵带着阿浓在殿前玩雪,琰儿也在乳娘的怀里跃跃欲试。
我站在廊下看她们打闹,青兰忽然从后院跑来:“娘娘,怀姝女郎近日神迹可疑,奴方才截下一纸信条,但被她夺过撕了个粉碎,眼下春月几个制着,可也不敢下手,请娘娘速去定夺。”
我看了一眼安陵那边,一言不发地向后院走去。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肚子里怀的是谁的孩子么!”
将将拐入就听到王怀姝歇斯底里地吵嚷声,我跨入内殿,她见了我愈发努力挣脱春月几个宫婢的钳制。
“你且安生些,如今好吃好喝地本宫未曾亏待于你,这是在宫里,由不得你如此随意!”我皱了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春月上前:“娘娘,奴发现怀姝女郎与合欢殿来往颇为密切。”说着,拿出一张方子,“这是奴在女郎的妆奁盒子下不经意扫到的。”
我接过随意瞧着,似是与我怀琰儿时用过的一张方子类似,看着一个个草药名称,视线突然停在最后几味药材上。
地黄半两。
我在心里算了算,地黄滋阴补气对孕妇胎儿有极大好处,只是不论是什么神丹妙药,过犹不及的道理适用于任何地方,一两与一钱的剂量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那若是笔误么?
再看向她的腹部,王怀姝四肢还算纤细,只是这胎儿是否也滋补地过了些?
“这个方子是哪位太医令开与你的?”她从前在宣室殿,我总是心烦刻意回避关于她的一切,如今接来了福宁殿,原先照顾我胎儿的陈生随军出征,便找了另一位太医令来。
“少时贱妾村里有怀孕的妇人去照顾过,不过是民间的偏方,若是有不妥的贱妾不再用了便是。”王怀姝眼神略有躲闪,我看着她,想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些什么,无奈她一直垂着头,好生委屈的样子。
“女郎既然说这个孩子对陛下而言很重要,就得顾惜自己才是,如今长安城人人自危,更不能出半点差池。”我收起了方子,把王怀姝从地上扶起,“本宫自当要以天下人为重,女郎说是也不是?”
不待王怀姝回答,安陵突然找了过来:“阿姊!长安又调了五万精兵往凉州去了,不是说已经在回长安的路上了么,怎么转头就去讨伐安王叔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皆是一惊,这小半个月我一直在宫里等着消息,可什么都没有,祖父也并未递消息进来,不想竟是已有藏匿势利在长安城拦截消息了。
可张矩何时觉察出他们的不臣之心的?
不能慌,这个节骨眼得要稳住长安城。
就在我心乱如麻强装镇定之际,王怀姝腿脚一软,从我扶着她的手中滑落在地,嘴里喃喃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突然神色痛苦起来,脸色苍白。
“太医,快去传太医!”
所幸福宁殿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宫人,只稍稍慌乱一阵立马井井有条地开始备产的准备。
我待在殿外,听着殿内传出细微的呻吟声,手有些抖。
“娘娘快些进殿里去,她是什么身份?也值得娘娘在外为她守着。”青兰为我披上大氅,哄着神游的我回了配殿。
倒也不是我要守着她,只是消息冲击地我一下子缓不过来。
春月从太医院回来,匆匆行了礼:“娘娘,奴去问了当值太医,若是按着这份方子的地黄,服用两个月必使胎儿过大,倒是生产只怕落得个难产的局面!”
另一边青兰也找出了我怀着琰儿时的几张方子,发现果然有一份是相同的,在张矩南巡后的两个月里我都在服用这份药方,直到突然换了陈生来照顾我的胎儿就停了。
我的那张方子里,地黄的量虽不至于这么多,但日积月累下谁又说得准。
寒冬天里,竟激地我一身冷汗,猛然想起,服侍我的那个太医令在更换后不出几日就说辞官回乡。
怎会如此巧合,联想到宣室殿里,张矩与陈生掩着门的对话。
原来这么早就容不下我的琰儿了么,那我在他眼里又算的上什么?
这一瞬间我仿佛失聪一般,任凭青兰如何唤我,直到一个接生的产婆来禀告说王怀姝有血崩之势,问我保大保小的问题。
我缓过神,看向产婆,语气是前所未有过的狠戾:“给本宫用最好的止血药,大人小孩任何一个遭遇不测,你们都不用活了!”
倒也不能怪我说话决绝,倘若王怀姝所言不虚,人在我宫里出了事,张矩断不会放过我,更遑论放他们一条生路了。
就在这时,福宁殿的乳娘也跑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娘娘,小殿下,小殿下似是着了风寒,烧起来了,娘娘挪步前去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