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里传出的闲话,说小时候长得好看,大了未必。也有说爹娘生得端正,子女却不一定。
谢溶溶怀胎,最焦心的莫过于谢夫人。
她得了消息等不及回信,亲自跑到胡西陪产。开始是放心不下二女,等到了地方发现自己才是那个闲人,孕妇的日常起居被照顾得滴水不漏,半点插不进手。燕回暂将生意交给下人去打理,只每隔二日抽出叁四时辰翻看账目,把家中杂事大包大揽,不假他人之手。
谢夫人刚到叁日便坐不住,八尺高的老爷们儿卷起袖子,扫地做饭捏肩捶腿,每日进进出出,想看不见都难。她问谢溶溶怎么不请几个下人,难不成缺钱?只是想也不应该,逢年过节寄去苏州的雪参药酒,当铺里有市无价,巴掌大的一根能卖到百两银子,就被他们萝卜似的拉来半车。
谢溶溶翘着脚,一手抚在肚子上,一手捻着根玉签插葡萄吃。八月秋老虎正盛,她既怕热又受不得凉,贴身穿一件蚕丝襌衣,外罩两层轻薄透气的花绣织金罗,贴着云纱隐隐透出裙身上绣工精致的折枝桃,衬得肤色白润,八个月的身子手腕脚踝还是细溜溜的,从上到下哪里像过不起日子的人家?
于是只有一个解释。
“他放心不下。”
苁枝家里的男人被遣出去走生意,她本来干劲十足,生育两个孩子经验丰富,卯着劲要来大显身手。却被燕回挤得无处落脚,家里地方不比从前,她也怕小孩跑闹冲撞了谢溶溶,只得退而求次,隔叁差五上门来陪她唠些闲话解闷。
男人力气大,加之当年在朝堂上步步为营的心思一旦复用,一人能顶叁个能干婆子。谢溶溶使得顺手,他也甘之如饴。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谢夫人旁敲侧击了几次,实在被酸得牙疼,摆摆手随他们去了。
这人一旦闲下来,又得想些有的没的。
燕回日日在眼前晃荡,哪怕是洗衣薅菜这种事都做得养眼,他生得真是好,两只金眼珠子望着人,笑起来像是把天上的太阳含在眼里,明闪闪勾着人看,又不能放肆直视。
而谢溶溶呢,不是她自吹自擂,在金陵那些年,宫里宫外莫有几个人能压住这一抹丽色,牛自明那种货色不算,敬廷、郭二公子,还有如今的燕回,谁敢说初初不是见色起意,平白闹出好些事端。
她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越琢磨越不安,心里把相识的小辈们扒拉一个遍,愣是挑不出满意的。盯着谢溶溶的肚子成日发愁,碰到苁枝上门送绣品,偷着向她打听附近的佛寺,每日挎着小竹篮天不亮就去拜,祈祷佛祖保佑谢溶溶生出个漂亮孩子。
这事儿传到谢溶溶耳中,她啼笑皆非之余,晚上不忘偎在燕回身边,指尖绕着湿卷的发梢,问他,
“要真是生出不像你的孩子怎么办?”
擦头发的手一顿,偏过头认真道,“像你也是好的。”
她噗嗤笑出声,捏住他粹白的脸蛋,“不要打幌子,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燕回也被谢夫人此举弄得哭笑不得,转而一想有些事忙也好过整日担心这那,随她去吧,初一十五也备好香火钱,请她一同奉至佛前。
他把谢溶溶搂在怀中,边顾忌她的肚子,把半湿的头发束至一侧,小心不让水滴到她身上。
“那我希望是个女孩。”
“不漂亮不要紧,我会给她准备丰厚的嫁妆,娶喜欢的男子上门,好过被心怀不轨的坏人骗去。要把她教导得厉害些,娶不到相公最好,养在身边,家中备有供她挥霍一辈子的钱财,想做什么都可以。”
谢溶溶被这一套歪理说得一怔一怔,回过神来语无伦次道,“哪有......哪有这种说法?女孩不漂亮,非要生出你这样的小子才好?”
他颇有些得意,“更不好,漂亮小子从小就会被女人追捧,很容易养出脂粉气。长大了自恃容貌,会干很多混账事。”
谢溶溶忍不住反驳,“你这是经验之谈?杨裳说禹世子自幼众星捧月,也没得这些坏毛病,连阿溪也是好孩子,克己守礼进退有度,反倒是你,哼!”
叁十年河西叁十年河东,如今也轮到燕回吃刘峥的干醋。
谢溶溶张口咬上他半边脸颊,恨恨留下一口牙印,“净说些好话哄我。”
燕回随她闹小脾气,一边脸蛋被咬,另半边脸笑出花,轻轻拍着她的背,两人交颈缠绵,唇齿相依,手掌心贴着的地方,正孕育着彼此血脉浇筑的骨肉。世上再没有人比他们更亲密,再也没有什么能斩断这绵延的羁绊。
“你其实就想要个姑娘吧......”
他低笑承认,“是的。”
阿鲤生于金秋之际,让她的母亲少受了许多不必要的苦。
比起生阿鱼时疼了一天一夜,也不知是这些年随着燕回四处游玩,身子骨不似当年在深宅大院里足不出户时的娇弱,还是这个孩子格外体贴,从发痛到生产,只用了不到叁个时辰。
连谢夫人都说她这胎格外顺。
等那个小人睁开眼睛,周围人不约而同倒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