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人上城,也没有人出手。
唐羡之眼光一掠,看见倒下的城墙间无数血红的蚂蚁散开。
而那些碎砖有咬啮的痕迹。
那掉落砖石的位置,好像是昨日旗杆掉落抵着的位置。
他已经明白了。
燕绥那一箭射旗,打击军心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他那一箭里一定有个引子,是吸引这种蚂蚁在指定地方啃咬的关键。
那引子溅落内城墙,引得蚂蚁去咬啮,一日夜之后,城砖松动倒塌,砸坏了编钟。
编钟作为最重要乐器之一,一直放在城内侧,本来谁也攻击不到。
可是只要燕绥想,他就能。
唐羡之低咳了两声。
又缺一声部,曲子稍稍停顿,再次接上,只是这回威力终究小了许多。
……
一群换下城墙的唐家将领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偶尔有百姓探出头来,看见他们忙不迭地走避,如同见了鬼一般。
这种无形中的排斥令他们更加烦躁。
家小、亲族,还有很多依附于他们的人,这几天都不见了,找遍全城都没有踪影,这种情形由不得他们不思索,人会不会出城了?
如果庞大的家族真的被运走,那意味着陛下也对守住天京失去了信心,在安排后路,那他们被留下来守城算什么?
靶子?牺牲品?
这满城的敌意,冷漠的百姓和群臣,城下的大军,都在无时无刻地提醒他们,这江山其实没那么容易坐。
如果真的坐不下去,那么,难道他们都要为这一场梦陪葬吗?
众人走着走着,听着六日来城头不绝的乐声,虽然曲调雍容如常,众人却似从中听见了自己的丧钟。
众人面面相觑,忽然有人试探地道:“……要么,咱们也走?”
“……就是,凭什么就要我们牺牲呢?再说我们才是家族的主力和男丁,我们都死在这里,唐家还有机会复兴吗?”
“或许陛下最后会有办法?”
“他的办法,不是已经给了那些女人和小孩了吗!”
“……我打听过了,前几日,有大批马车进入了皇宫。”
众人又对望一眼。
“……要么,去皇宫看看?”
“是极,就算没出口,这皇城财宝无数……”
众人都不说话了。
如果真的城破,弄走一批财帛也是好的,说不定还能保命。
还有什么地方比皇宫更富有呢。
坐不了老燕家的天下,好歹也该拿点利息。
说到就做,众人聚集亲兵,前往皇宫。
……
第七日。
燕绥一改前几日的散漫打法,再一次下令急攻。
同时他让英文等人悄悄跟随唐家亲族远去的队伍,偷走了唐情幼子的贴身金锁,用这枚金锁,诱杀了唐情。
天京城头再换将,唐羡之用了自己的贴身亲卫头领。
然而士气已经不可挽回地颓败下去。
从唐情到其余唐军将领,眼见那些血淋淋的自家亲人贴身衣物,都眼前一黑,心中绝望。
难免怨怪唐羡之,觉得陛下一意孤行,留他们在城头御敌,却又让他们的亲族冒险送死。
更有人难免想到当初殿上群谏,求对燕绥背后出兵,陛下却坚持不肯。如今果然遭到了反噬,更是心中愤恨扼腕。
唐羡之主持大阵,乐器缺失,更加艰难,他并无机会解释,也无法解释。
燕绥亦擅攻心,且出手毒辣。
缺了两声部的曲子,依旧汤汤流在城头,而伴随着燕军的急攻,是燕绥忽然策马而来。
他一举一动牵动人心,城上城下都目光凝注,只有唐羡之只专心于十指间百弦之音。
燕绥微微仰首,淡薄的日光如流水在他线条优美的下颌间飞溅开去,他执缰绳的手指一弹,再一弹。
灰白墙体深红角楼的城头上忽然晕开一片淡淡的绿色,那绿色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在城头的背墙之上无声延展,像一匹逐渐展开的巨大毯子,向城头上的唐军包拥而去。
因为这绿色只在城头背墙上蔓延,只有底下的军队能看见,城墙上的人却毫无所觉,底下万军忍不住仰首屏息,看着那堪称壮观,似可卷天地般的绿幕袭向城头。
仔细看能看出那巨大绿幕底色是淡绿的青苔,那是城墙上常见的植物,在这初春的季节斑驳了城墙,另外还有一些本已在冬季枯死的藤和常青植物,此刻却再焕新绿,野蛮生长,藤蔓类扭曲膨胀如巨蛇,剑齿类剑拔弩张似刀丛,掌叶类则真如巨掌一般在风中张开又合拢……
唐羡之无暇他顾,忽然指掌之下众音转急弦,如风雨忽至,雷霆乍生,听得人心中起栗,城头上的人恍然若有所觉,一回头便见绿潮如海,当头罩下,都发出一声惊叫,有人狂奔躲避,却踩着那又厚又腻的青苔滑倒,有人挥舞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