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桉在黑夜中腾地一下睁开眼睛,她出了一身汗,头发都黏答答地贴在脸上。
她觉得自己脸上湿湿的,用手试了试,原来自己留了一脸泪,枕头都被泪水打湿了。
原来她在梦里一直哭。
她梦到她与温成悦的那个夜晚,他们真正互相拥有了彼此,温成悦搂着她,一下一下地亲吻她光裸的后背,黏黏糊糊地咬她的耳朵。
她疼得呜呜咽咽起来,将温成悦的后背抓得满是红痕。温成悦见她抽泣,僵硬在那里不敢再动,随后又俯身亲亲她的嘴巴,温温柔柔说道,“要不算了吧。”
胡桉面红耳赤,两人都到这个阶段,温成悦竟然要临阵脱逃,她的哭声逐渐从啜泣变成大哭,“我不要!我就要你!我就要你!”
胡桉哭的打嗝,在一片泪眼朦胧中,她看到温成悦也红着眼睛,随后把头埋在她颈间,像小狗一样拱了拱她,轻轻问了句,“我们永远也不要分开,好吗。”
胡桉没有力气去答他的话,下身如撕裂般的疼痛后是满满的饱胀感。
她只能张着口喘息。
那并不是他们最缠绵悱恻地一晚,两人因为青涩也没有享受到多么如坠云端的快乐,可那是胡桉记忆最深刻的一次缠绵。
温成悦紧紧地搂着她,眼泪湿湿得留到她的胸口,他的手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从她的额头摸到下巴,睡梦中的胡桉觉得仿佛一只蝴蝶一会停在自己鼻尖,一会又落在额角。她挣开惺忪地睡眼,只见天刚刚破晓,一道微光劈开厚重的云层,温成悦垂眼看着她,满眼都是浓重的爱意。
胡桉刚刚在梦里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温成悦那双眼睛。他那句,“我们不要分开,好吗。”还在她耳边萦绕。
胡桉大叫一声,拼命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想要把回忆从脑中驱赶出去,他的声音从胡桉脑中消失了,可是她的泪却一直在流。
胡桉在刚与温成悦分手的两个月都没有像今天一样流这么多眼泪,那时候她的眼泪都对着爷爷奶奶,她带着手铐的爸爸,还有家里一道一道的封条流干了。所以当她冷着脸站到温成悦面前的时候,她的眼眶干干的,眼球又酸又涨,竟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她接到纪检委电话的时候正在温成悦的房子里光着脚丫浇花,沉浸在拿到A行实习资格的喜悦中,那一通电话直接让胡桉尚在云端漂浮的心坠入深窟。
她像困兽一般在温成悦的房子里走来走去,将他们一起养的盆栽浇了五遍水,把阳台的窗户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胡桉想起小学时候,家里条件还没有那么好,爸爸会骑着一辆黑色大轮子的自行车送她上学,在她放学的时候笑眯眯地冲她招手,胡桉便背着粉红色的小书包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进他怀里。当时她爸爸的肚腩还没有现在那么大,身体也强健很多,他会把胡桉举起来抱到自行车后座上,再往她手里塞一个热乎乎的烤地瓜。
在盛菱离开之后,胡桉的父亲变得更加忙碌起来,胡桉在高中考上了申城最好的重点高中,为了专心学习,胡桉选择了住校。
那段日子既晦涩又无趣,她每天抱着习题册往返在教室和老师办公室之间。
食堂的饭菜很难吃,胡桉为了吃饱,硬着头皮往下吞。她在住校一个月后第一次回家,爸爸带她下馆子,点了一桌子胡桉最喜欢吃的菜。胡桉狼吞虎咽地吃,都顾不上和一个月没见的父亲说几句话,等她吃到七分饱,抬起头才看到爸爸红了眼眶。
从此胡桉的爸爸每周都会在晚自习时搁着校门给胡桉递去一大包零食、水果和酸奶,风雨无阻。胡志林会搁着铁门去摸一摸胡桉的头,对她说句,“好孩子,快回去上课。”
胡桉将零食分给寝室的女孩们,她们都嚷嚷着:“胡桉,好羡慕你呀,你爸爸对你真好。”
胡桉的家境比一般孩子好得多,可是胡志林却总是穿着几十块的polo衫,一双老皮鞋从胡桉高中穿到她快要大学毕业,她家还住在胡桉一直成长的老校区里,叁室一厅,装修也是简单朴素。胡桉几次想把家里重新装修一番都被父亲以浪费钱,现在的家具还能用为由拒绝,她只好将这一腔热情倾撒在温成悦青林湾的住处。
这样节俭、忠厚又慈爱的父亲,竟然会贪污受贿,胡桉实在无法相信。
可是当警察在胡志林的床垫里发现塞得满满的鲜红色纸币,和保险柜里成捆的金条后,胡桉只觉得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她脱了力,软绵绵地跌坐在地上。
警察告诉她,她父亲受贿金额高达千万,同时又行贿上级。
她隔着一张很宽的桌子,坐在她爸爸面前,胡志林戴着手铐,垂着头,没有去看她。
胡桉的泪急促地落下来,她哆嗦着嘴唇,声带如被刀割一般挤出几个字,
“爸爸,为什么?”
胡志林还是垂着头,胡桉能看到他头顶稀疏的头发和花白的鬓角,他身上还穿着几十块钱超市里买一送一的衬衣,脚上穿的还是那双胡桉高中时就穿的皮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