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失神地一动不动,没有办法把前一刻那个失控的“凶手”和自己联系到一起。
他无力地垂首,捊起额际的发。
手机铃声还在海崖上回响,江浔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姐姐”两个字。
姐姐。
江浔的眼神一软,心底所有的温柔瞬间全都回溯,那些因她而生的暴戾情绪也因她而和缓。
可是现在要怎么接呢?他当然不可能让她知道自己正在见卢景州,如果有必要的话,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在她面前提起这个人,就像他之前说的,让她完全想不起卢景州是谁,这样反而更好。
江浔握着手机,从地上爬起身,最后看了卢景州一眼。
除开颧骨的淤青,嘴角的血和脱臼的左手手腕,卢景州看起来也没有多凄惨,表面上这些伤并不算重。
比起他加诸在姐姐身上的伤害,他原本应该再狠一些。
“是你罪有应得。”这一次,江浔再没打算听他说只言片语,转过了身准备离去。
来电铃声依然没有停下,江浔低头看了眼,指尖在“挂断”还是“通话”的按钮之间游离。
然而就在这一转眼。
只是这一转眼。
一道黑影从身后扑向他,电光石火间伴随着一声闷响,有什么重重撞上了风动石——
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一如炎夏蝉鸣。
崖上蝉声叫得肆无忌惮,一浪更比一浪聒噪,傍晚的气温也不减几分,低气压拖着人下沉。
卢景州站在风动石边。
他垂着头,视线扫过地上的人,表情无动于衷。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在这个角度看他。
地上的少年紧闭双眼痛苦皱眉,连呻吟都显得微弱。
卢景州慢慢蹲下来。
动作扯痛身上的伤,卢景州却不服输地牵动嘴角,伸出尚还能动的右手,指节从少年脸上滑过。
——这张脸,和江夏多少还是有相似之处,冷白的肤色此刻因为那一撞的疼痛,更是惨白如纸。
卢景州的手指滑到了江浔颈间。
他曾经用一样的姿势对待过江夏,现在,是她的弟弟。
他抬头看了眼天,手指在江浔的颈间摸索,像是在回忆,脑海下意识地反馈给他那一晚这么做时所带来的感受,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操纵他人生死,目睹人濒死时绝望,挣扎,然后生命之火燃烧流逝所带来的快感,那种感觉无法言喻,没有什么能比那一刻更让他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他不用在乎彼此是否有共同的语言,也不用担心能否被理解,因为那一瞬间,他就是他们的神,没有人会想背弃神明,求生的欲望只会让人俯首称臣,而他则拥有整个世界。
卢景州半俯身,用一种从容又仪式感的节奏,缓缓收拢虎口。
江浔本就尚未从撞击中回复,等到颈部的力道收紧到他不能呼吸的时候,他混沌的意识已经支撑不起反抗的力气,一只手被卢景州的膝盖压实,而另一只只能徒劳地抓住脖子上的手勉强施力。
罪有应得?真是可笑。
——那之前,卢景州从没想过,这世上有人还值得他去在意。
从父母那里学到的薄情寡性,曾经一度被年少的他凭依在俞青纾身上,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找的到底是性,是恋人,还是母爱。后来俞青纾转头结了婚,他所感受到的也只是背叛,给予的也只有报复,失落?难过?都没有,因为他觉得没意思。
但是对江夏,他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从第一次见到她,那个在人群中心也依然孤立自我的江夏,他隐隐有一种找到了同类的快慰,再然后发现了她对自己的情愫,他多少更在意了一些,可是他却发现,这个人并没有打算向他靠近。
卢景州是骄傲的,那时候他佯装不在乎,不代表在一起后他还能不在乎。
江夏的心不在他这里,由始至终都不在他这里,哪怕他独占了她的世界,切断她和所有人的联系,还是不能得到一个完整的江夏,她对自己的依赖,只是没有选择,甚至可以说是弥补,而弥补和怜悯,又有什么不同?
呵,原来她比他更疯,爱上了她的亲弟弟。
……就是眼前这个人,夺走了她,无论是心还是身体。
一脉同出的姐弟俩,怎么配在一起,全世界都这么认为的吧,他们真恶心。
卢景州手上的力道愈发收拢,掌心之下那个少年近乎晕厥。
原本还在笑的他,此时此刻却面无表情,像是用一种绝对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这一场刑罚,甚至他抬头把自己代入了风,代入了海鸟,代入了风动石,好似要把这一刻周遭的一切都巨细靡遗地记录下来,去感受这一场生命消隐的仪式……
而那时他瞥见了海崖另一端的海上,一艘巨大的运砂船。
相隔百余米,船上的人伸手遥遥指向这里,似乎在讨论什么。
卢景州微微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