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愣抬头,固执地看着空中的人影。
少年心事有谁知,生平未经风月,却记住了那场急促的春雨。
枯燥乏味的日子里多出来了一个妙趣横生的人,生动亮眼,他既让池尤惊讶,也让池尤刮目相看,兴致都不由自主地放在了他的身上。想要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也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江落是谁?他有没有看到池尤的狼狈?他的脸颊摸起来,是温热的么?
短短几日,池尤好像活了过来。空气是什么味道,花草又是什么味道,黑白灰败的池府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但在他忍过诅咒的剧痛反噬后,有人却告诉他,他原来是虚假的。
而江落却是真实的。
他会离开,而池尤则会永远留在镜中世界中。
池尤本以为自己可以将他留下来。
倒塌的房屋越来越多,池尤身侧是飞舞炙热的火星,他茫然地抬着头,心中好像空缺了一块。
他对池家的恨意也是假的吗?
他自小挨的打,受的欺辱,挨过的饿也是假的吗?
鬼纹反噬的疼痛,诅咒带来的痛苦,他一切一切对这个世界的感知,都是假的吗?
那为什么他此时面对江落的离开,这种荒芜冰冷的感觉却那么真实?
池尤听到了身边的哭喊声,他转过头去看,父亲护着妻儿躲到了死胡同里,被鬼残忍杀死,又剥下了皮。
他用全城的人命来做祭祀,就只想留下那么一个人,可他还是失败了。
从小到大,他想要留下的东西好像从来没有成功过。
他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池尤再次抬头往天上看去。
火焰在他身边燃烧,池尤却觉得有些寒冷。他不知道自己这些情绪都是因为什么,又代表着什么,但他看着江落越离越远,却突然控制不住这些情绪,变得有些崩溃。
他握着拳,指甲切入肉内。他双眼干涩,红血丝遍布,无助和不甘心席卷着少年人的心。
——别离开。
江落还在看着地上的人。
他身后的恶鬼也在看着,两个人谁也没有出声。
江落打破了沉默,自言自语道:“原来你以前是这个样子。”
恶鬼垂眸,侧脸有些冷漠,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给了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应声。
江落也没有在意,离得这么远了,他的眼睛还是很尖,几乎能看到池尤的每一个表情。
他一寸寸地看过池尤的神态、动作,少年人那些晦暗不明的,自己都不了解的波动给出了一个隐晦又高深的含义。
江落倏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莫名,神色也有些古怪,笑容却在火光的罪恶下映衬得危险而昳丽,恶鬼侧头看着他,眼神探究。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江落自言自语着恶鬼并不懂的话,“原来如此。”
恶鬼道:“原来是什么?”
江落挑起笑,笑容越来越高。他明显知道了一些什么恶鬼还不知道的东西,恶鬼莫名在意。
“帮我将和我一起进来的那四个人也带走,我就告诉你是什么,”江落收起了笑,愉悦道,“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恶鬼似感叹似嘲讽地道:“原来你这么善良。”
“陪我上山的人如果全死了,我很难办的,”江落淡淡道,“快点。”
恶鬼抬起手,地面上又倏地飞起了几个晕厥过去的人。连秉最为凄惨,他的身体已经断了半截,其他人的模样同样可怜,全部都处在了生死关头。
江落看了看他们,最后再垂眸看一眼地上的池尤。
干脆利落道:“走吧。”
他们朝着天空中已经坍塌的地方飞去,哭喊声和绝望声逐渐远离江落的耳朵。但在快要脱离镜中世界的时候,江落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分辨不出男女、年龄,好似从梦中而来一样,带着模糊和神秘气息。
“这就是罪恶诞生之初的模样。”
这道声音道:“即便城中百姓白日才出言庇护了他,当涉及自己的私欲时,他却可以毫不留情地用全城人命为祭,得到自己的目的。”
“即便恶鬼留有人性,也只会造出更多的罪孽。”
“只有他死了,一切才会平息。”
是将他拽入镜中世界的幕后人。
这声音说的缓慢、平静,却坚定。带着真理和神圣的味道,好似“他”所说的话就是世间最正确的话。
江落眯起眼。
原来幕后人真正想要让江落看到的是这一幕。
黑袍鬼只是对方放在表面上的棋子,连同世界崩塌、少年池尤的反应也被幕后人算计到了一起,他猜到了池尤会干什么,甚至可能猜到了恶鬼本体潜入了镜中世界。
——或者连江落会让池尤追逐,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