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望著那少年的身影直追了下去,渐渐似乎跑出了那片杂木林,四周很安静,脚下也不再是乱七八糟耸立的坟头,一条青石小径直通向山间,那少年的身影在前面若隐若现,宋春此时已经不顾一切,咬了牙一直追去。
那少年脚程极快,宋春全力跟著到後来是一路小跑,头发跑得散了,脚下鞋也丢了一只,然而却依旧死死地跟著那少年,一不留神,又摔了一跤,这时候已经狼狈得很了,然而他如痴如狂,一心一意地紧跟著那少年,谁知那少年转过一个弯,便不见了人影。
宋春跌跌撞撞跟上来,茫然四顾,却再也瞧不见那少年的身影,耳边有流水潺潺之声,和著风声,山间愈显得清冷,这是全然陌生的地方,天色渐晚,山上的林木都变作巨大的阴影,流水哗哗自脚下淌过,再没半个人影。
他呆了一阵, 有一点心酸,想哭却哭不出,胸口堵得慌,回过身去,连来时的路也不见了。到这时候,一直发烫发热的脑子才冷静下来。拖著步子在山道上漫无目的地走著,那个少年,不是顾九,只是声音有几分相似,九郎早已经死了。
按李默的说法,九郎是被他折磨死的,死得那样惨,那样不堪,就算现在杀了李默,又能怎麽样?九郎再也不回来,他这一生,再也不会快乐了。
这个时候他也没觉得害怕,也许那少年是个鬼魅,那又有什麽关系,他的九郎现在也是鬼魅,如果那个少年是骗他来要害死他,他也觉得无所谓,至少那样,或许会见到他的九郎也不一定呢?
山里很安静,回响著他的脚步声,单调而寂寞的足音,他也不知要走到哪里去,就顺著那条路低著头走,再抬起头,突然看见前面有一点灯火。明亮的,桔黄色的灯火,在这冷寂无人的山间,在这暮色苍茫的时刻,他本能地朝那一点代表温暖的灯火走过去,只是座茅屋,甚至没有他家的门厅大,然而灯火却跳跃著,带著一点暖意诱惑著他。
他伸手在木门上轻轻拍了拍。
陈旧的木门,无端端给了他一种亲切感,他抽了抽鼻子,似乎嗅到了似曾相识的气息。
木门轻轻打开,一条清瘦的人影倚在门边:"公子,你找谁?"
恍然间,这张脸仍然明媚如昔,即便是夜色如染,却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是他的九郎,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系的人,也许相见来得太过突然,宋春泥塑木雕般地看著这个人, 他本已经绝望了,他本以为不到死,他就再也不能见到他,他现在已经死了吗?
宋春用牙狠狠地咬了舌头一下,一股锐痛在口中弥漫开来,有腥甜的东西顺著唇角滴了下来,很痛,很痛,滴下来的血是热的, 我还没死,他想。
他张开口,说不出一个字,嘴唇抖得像风中瑟索的树叶,他想说,九郎,你还活著,想得我好苦。但是他喉头只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甚至叫不出一声九郎。
面前的男子,容貌如昔,双眸沈静幽深,唇边似乎挂著浅浅的一缕笑,与当初路遇的笑容,一模一样。
宋春眼前一黑,身子往前扑到,倒在男子张开的双臂中。
7
顾九扶著宋春,有一瞬间,他不太能肯定这个是宋春。
他记得宋春,总是弯著一双桃花眼,笑嘻嘻地瞧著自己,那张漂亮的脸上,有些儿色迷迷的,又有些儿得意洋洋,宋春那时候,就是一个轻佻浪荡的公子哥儿,他没见过这样眉宇间锁著深重的忧郁,脸色这样苍白的宋春,虽然五官仍旧很漂亮,很好看,但已经完全脱尽了昔日的轻佻气,一张曾经神采飞扬的脸蛋,变得苍白而沈静。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宋春的脸,手指便如烫著了一般,快速地抽了回来,桌上点著灯,灯下坐著青衣少年,好奇地瞧著他道:"九哥,人我给你引过来了,要怎麽办,就看你自己了。"
顾九回头对他道:"文秀,你过来帮我扶他一下。"
那少年扁了扁嘴道:"我为什麽要扶他?"
顾九不再说话,独自扶著宋春,一步步往床跟前挪,那少年看了一会,叹了口气,走过来帮著顾九将宋春扶上床躺好。
顾九便瞅著宋春发怔。
那少年便道:"子时快到了,动手吧。"
顾九双手发颤,搁在宋春颈间,一点点收拢,便在此时,宋春突然张开了双眼,他瞪著眼看了顾九一阵,突然间抓住顾九环在他颈间的双手,颤声道:"九郎,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顾九呆呆地看著他,宋春涕泪交流,一下了坐了起来,将顾九一把揽入怀里:"九郎,九郎,你还活著,你没有死,这真是太好了。"
顾九僵直著身体任他抱著,宋春的眼泪滴在他的後颈窝处,滚热的泪水,死死抱著自己的双手,那样的真切,顾九轻轻咬住了下唇,别过脸去,不看站在床头朝他使眼色的青衣少年。
宋春自顾自地絮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