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海上的惊涛不绝,悄然从四面八方涌来,无独有偶地都意图掀翻这艘小舟,可偏偏此时,漆黑的老龙已经丧失了绝大多数的操舟人,脆弱船体几乎无法继续漂荡在万丈洪波之上,转而代之的,是随时随刻如鲠在喉的倾覆之难。
相传疍民的双眼有分水穿幽之能,隔着水面就能看清昏浊的鱼龙怪影,而此时他们略显浅淡的瞳仁,也确实聚精会神地盯着,正在观望一场惊世骇俗的洋中恶战,许久才终于等来了一个个破水而出的身影。
“快,拉我们上去……”
同伴的呼唤突然降临,出水的疍民却人人带伤,让强行下水救人的弊病此时显现无疑。
他们深入险恶不明的水域里,耗费了太多的体力,那里有着连疍民都唯有联手才能抵抗的混涌,到了最后的出水时间,他们甚至只能靠着自身浮力上升,才能摆脱水底群尸的纠缠,因此他们此时身上带伤、气息噎窒。
但凶险从不给人喘息的余地,只见天上浓黑如墨的乌云连成一片,正紧随破浪的龙舟往南海古庙飞驰而来,海天之间如擂鼓阵阵的怪响也此起彼伏,一行人仿佛深陷在千军万马的埋伏之中,惶惶之意不由得打心底里涌出……
一双眼睛忽然睁开,是骆霜儿醒了。
她就在这样天崩地裂般的恐怖中,缓缓睁开沉重的双眼,随身的韩王青刀因布条缠绕手上而未曾失落,依旧映照出一片遗世独立的霜雪。
骆霜儿只觉得天旋地转,全身因为缺氧挣扎而痉挛,两只胳膊连想抬起都无能为力。自己如今被绳索牢牢倒捆在了龙舟的尾部,靠这样狼狈粗糙的方法,才能尽量将头颅抬离叫嚣着的沸海,免除了海水灌入口鼻而溺死的风险。
操舟疍民的背影宛如山岳,双臂持桨搏击着前所未有的风浪,她竭力回忆,最后的记忆定格在这群黝黑干瘦之人探海而来,奋力将她从幽冥的边缘抢回来的景象
“嗯,我好像落进水里……好像还看到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是被我忘了吗?”
骆霜儿的大脑因为缺氧而疼痛起来,她发觉自己的记忆出现了不明断裂,那里就如同纸页被撕下时,边缘彻底粉碎的部分,不管怎么胶合也无法复原。
可长久以来的习惯,让她下意识的举动不是思考处境,而是拼尽全力在回想,偏要找到脑海里那一段被她遗忘的记忆不可,就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举动,竟然让她周身似焚、经脉剧痛,几乎无法维持清醒的意识。
“不要运功徒耗神气,快随我一同意守丹田。”
一道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恍然如同近在咫尺,骆霜儿愕然回头,竟然发现面前早有一人,不知何时独立在舟尾,此刻正俯身探掌抵在自己肩头,一边低声提醒自己。
老龙这叶扁舟此时已是随波摇摆、起伏不定,可这人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踏足其上,髣髴飘飖就像是一道不存在于世间的虚影,身姿轻盈如雾,乃至于连一点重压都不曾作用于龙舟之上。
“你们其实离岸只剩三十余丈远,只不过浪湍风异无法自控,我看着你们一直漂流在原地不得寸进。”
涛山遥隔在生死两端,疍民平日皆是水上讨生活的人,无不清楚此时的情况之凶险,在潮灾此起彼伏的时日,自己离岸的距离或许看似接近,可汹涌澎湃的离岸潮从不相饶,必然已经化为一股股位置漂摇不定、射束似的狭窄强劲水流袭来。
这是极易产生浪涡危险之地,全舟之人就算拼尽全力,也未必能够安全上岸。
风雨寒流拍击着面部,重新操舵的疍民连眼睛都几乎睁不开,只能凭着身后步步紧逼的雷云判断方位,随之拼尽全力划动着木桨远离危险。他们齐心协力想压制住摇晃不定的龙头,却发觉舟身已经传涌着令人不安的颤动,脚下座驾随时都会有分崩离析的危险。
抓紧疗伤的江闻表情时而凝重、时而犹疑,释放出的真气在骆霜儿体内迅速游走,很快就探查清了经脉受损的状况,发觉对方的内力已在方才的险境中消耗一空,就连奇经八脉都多处严重受损,古怪的是伤势唯独对正经没什么影响。
“有趣。你的功夫专走奇经八脉,导致任督分属、阴阳互生,催动内力极快。这回也正是因此才没伤及十二正经,说不得就是哪位宗师的巧思。”
江闻低声细语,随后指了指身后的浓墨云层,“不然以你刚才那一刀下去,立花道雪的下场都算是好的,指不定就得经脉尽断全身瘫痪,下半辈子在床上度过了。”
虽然说着耸人听闻的话,但江闻还是忍不住赞叹骆霜儿这身功夫的高明之处。世人所谓的奇经八脉,奇者异也,指的是十二正经之外的八条经脉,它们既不直属脏腑,又无表里配合,医书上因为他们“别道奇行“,故而称之为“奇经”。
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