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让他们更绝望的是,雪白的地平线尽头,忽然出现了硕大的旗帜飘展,随即枪尖、矛尖、刀尖挑破那一片白,光辉刺眼,然后便是银甲闪烁的骑兵、黑压压的步兵……
有人在大喊,有人慌忙收束军队。
“燕军来援了!”
雪地上,一骑如泼风,踏碎积冰碎雪,在皑皑雪原上留下一行鲜明的印迹。
马上骑士抬头看着城门上的人,微微舒一口气。
城门开启,燕绥快步上城,看见那衣甲覆雪犹自挺立的背影,放慢了脚步,笑道:“听说你站了三天你累不累……”
他忽然停住语声,抢上一步。
林擎脊背笔直,侧脸平静,唇角甚至微带笑意,然而他脸色如霜,睫毛上冻雪不落。
燕绥紧紧盯着他,像是忽然不再识得他,又像是忽然失去了所有语言的能力。
良久之后,他目光慢慢下移,看见林擎背后已经冻裂的,隐隐露出乌黑箭头的伤口,看见他手中紧紧抱着的骨灰盒。
又是良久之后,他低头看向林擎面前的城墙,那上面有几行字。
“便宜儿子,把我和你娘和飞白,就合葬在这里吧。”
就在这里,我和飞白,留在永远守护的山河之上,我心爱的女人,也从此永远远离那污浊的都城。
“对不住,这次还是没带着你。”
不过没关系,你已经得到救赎和祝福,会活出几倍的幸福。
“来生再会。”
燕绥缓缓地转头。
这是又一个晴天,大雪落了一夜却在这一刻停歇,日光越过城头,骨灰盒上鸭屎绿的永春花被映成了一片灿烂的金色。
林擎的花则别在了披风领口,交相辉映,他的手指,温柔地扶着那朵在寒风中瑟瑟的花。
燕绥一低头,抱住了他冰冷的肩,肩甲和他的肌肤一般彻骨的寒,刀一样劈入血肉。
天地在沉默中微颤,连日光都不敢灼热。
当他再次松开林擎时,双手血肉和铁甲黏在一起再撕开,发出细微的撕裂声,有殷红的血滴下。
他没有表情。脱下大氅,将林擎放倒。
他半跪着,垂头轻轻抱了一会骨灰盒,然后将骨灰盒放在林擎怀中。
小心地不去碰坏那花。
累了就歇歇吧。
来生……再见。
无数的士兵涌上前来,骇然不敢相信眼前一幕,片刻后,悲声大作。
铁甲如黑色的波浪一层层伏下,从城头到城内,呜咽之声似最悲凉的羌笛,吹破山关。
燕绥起身,拿起林擎插在城头的红缨长枪,缓缓指向城下正在仓皇后撤的西番军。
他道:
“杀。”
……
是年二月二十二,神将林擎在西番境内火云藩遭己方背后暗算,中箭后不倒,率军驱驰回国,并在西番追随而来之后,立雪城头三日夜,使西番全军梭巡不敢进一步,错失良机。也终保得青州和边军无恙。
消息传来,举国同悲。
虽然林擎苦心想要封锁消息,但纸包不住火,徽州统领邱同随即自尽。
老战友终究相随于地下。
摄政王燕绥千里来援,终究晚了一步,摄政王当日于城头收殓神将,枪指西番,合军五十万齐声同誓,不灭西番誓不还!
西番于青州城下大败,西方女王仓皇逃回国内,燕绥直接追了过去,终于三足藩斩杀女王,是年七月,西番灭国。
也是在这一年的二月,即将被收回王爵的安王拼死一搏,偷袭南齐静海海域外诸岛,想要学易铭,为自己博一块海外称王地,却被南齐女帅太史阑抬手就揍了回去,当年六月,安王不得不再次灰溜溜回到东堂。
等燕绥班师回朝,已是初秋,小皇帝已经登基,年号承恩。
燕绥回京时,带回了林帅的甲胄和长枪。当载着林帅遗物的马车缓缓驶过长街时,全天京百姓都着素衣,斟素酒,等候在长街两侧。马车经过一地,便有百姓缓缓将酒酹于大地。
是日,天京酒香满城,全民缟素,山河同悲。
摄政王为林擎请封,帝赐以王爵,谥号“忠武”。
原大司空单一令归葬于乡,谥号“文正”。
皆为文臣武将最高美谥。
然于民间,都觉得便赐千百字美谥,也不能及那两人功德于万一。
在此之前,文臻挺着大肚子亲赴湖州,将君莫晓迁葬于天京。并没有入皇家陵园,也没有入皇族玉牒。只在京郊选一处风景秀丽的高地,圈出小小的园林,让喜欢畅朗风物的莫晓可以睡得更舒服些。
中文在那山下买了一处别业,经常上山,拔拔草,坐在坟前和莫晓说说话。
半个月之后,文臻再生一子。
燕绥大失所望。
不过失望归失望,他倒是准备履行诺言亲自给王妃伺候月子来着,毕竟当初答应的怀孕一定